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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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雄主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6

  張柔至今尚未見過李瑕。
  彼此距離最近的壹次……是在微山,他布兵層層圍剿,逼得李瑕只能拋下從開封得來的那壹大摞書冊,險險脫身。
  可張柔偏是在那書冊裏看到了李瑕留下的六個字。
  “蒙哥死,蒙古裂。”
  壹語成讖。
  這是巧合,還是布局?張柔還未想透。
  他只知道他的掌上明珠,與那李瑕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今大汗死訊傳來,如天崩地裂使他心思完全亂了。
  他從張弘彥手中搶過那壹紙聘帖,獨自向帳中走去。
  “父親,此物蹊蹺,能是誰……”
  “滾開!”
  張柔大吼壹聲,入帳壹把掃掉案頭上的所有物件,把聘帖放在案頭。
  他坐下,瞇著眼看去,見這帖冊是封了蠟的。
  它沒被打開過,張弘彥算是懂事。
  李瑕是如何將其拋進營地的?
  聯絡了高達?對,高達在襄陽封鎖水陸道路,禁止信使傳遞消息,且火速來援鄂州,必然是得到了情報。
  或者,信使裏有被李瑕俘虜過的?不無可能。隨手丟個東西而已,未必不是某個士卒受了他的威逼利誘。
  甚至……金蓮川幕府有人與李瑕勾結?金亡以來,也曾有許多人欲投宋,難保這些士大夫中沒人包藏禍心。
  ……
  暫無足夠的證據,張柔推斷不出。
  他盯著聘帖,眼中帶著警惕。
  李瑕會說什麽?
  能說的太多了,陣斬大汗的威風、挑撥張家的計謀?
  或是如之前那六字讖言,他會給出下壹個預示?
  眼下這局面,李瑕每壹句話都能攪起軒然大波。
  張柔深吸壹口氣,臉泛鄭重。
  他拿出匕首,割開了眼前的聘書。
  緩緩打開……
  瞳孔微張,張柔凝神看去,愕然了壹下。
  空的。
  這代表何事?
  示誠?不逼迫張家、僅求聘之意?
  示威?既殺爾大汗,豈還需多言?
  恰是未落壹字,張柔反而壹顆心都被李瑕緊緊攥在手上。
  他不由大怒,重重將聘書砸在案頭。
  心中疑惑未解,終是難安。
  張柔起身來回踱步,忽然回頭,仿佛想到了什麽。
  他點起壹支火燭,小心翼翼地將那聘書放上去烤著。
  “豎子,給老子說話……”
  許久之後,依舊只有輕煙在那紅色的聘書下繚繞。
  ……
  張弘彥站在帳外,等了許久,終於見張柔大步而出。
  “父親,漠南王召……”
  張柔仿佛未聞,大步走向營寨邊。
  張弘彥目光看去,只見他父親那魁梧的身軀已蹲在地上,似乎是在……玩沙子?
  “父親?”
  “滾開!”
  “是……”
  “回來!”
  “是,父……”
  “去,拿些果子、腐肉來。”
  張柔壹把摔掉手裏的細沙,目光看到地上有螞蟻爬過,似又靈光壹閃。
  他極是專註地伸出那殺人無數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只螞蟻,輕輕放在那聘帖上。
  “來,小東西們,讓我看看,他到底寫了什麽……”
  ……
  天邊雲卷雲舒,終於,腿腳已開始發麻的張柔撐起身來,悠長地嘆息了壹聲。
  泄氣、無奈,還有壹絲惶恐。
  無論如何,回家了再談罷,李瑕若真心求娶大姐兒,必還會派人來。
  在此之前,如其所願,此事已擱在張柔心中,無法釋懷。
  如鯁在喉。
  張柔將聘帖收回懷中,揉著臉,至少使表面上看起來平靜了,舉步往忽必烈的大帳中走去。
  他知道,必然還要聽到很多次那人的名字。
  李瑕。
  李瑕……
  ……
  “李瑕之所以能及時提兵劍門關、利州,可見此子早有預謀。換言之,在釣魚城之戰前,他便已料想過……大汗受長生天召喚。”
  張文謙說到這裏,自覺荒謬,停下了話頭。
  郝經嘆道:“仲謙公,真以為有此可能?”
  張文謙踱了幾步,環目看了看這帳中,僅有這郝經、張柔等寥寥幾個漠南王的絕對心腹在此。
  他遂把話攤開了直說。
  “妳我皆知,大汗身邊掌管膳食之人,是來阿八赤。”
  郝經上前兩步,低聲道:“可我等從未讓來阿八赤在川蜀就……”
  張文謙擡了擡手,止住郝經的話。
  道理很簡單,大汗在川蜀暴斃,那西路大軍歸誰掌管便成了未定之事。
  豈能比得過三路大軍齊聚臨安,之後再……
  誰又能想到,蒙古開國宿將術速忽裏之子、掌管大汗膳食的來阿八赤,卻是漠南王的人?
  “但若有變故?”
  張文謙這意思是……我等未讓來阿八赤動手,漠南王呢?
  郝經低聲道:“仲謙公與仲晦公謀劃多年,終於使近二十萬大軍南調,豈能棄十余萬兵力?”
  張文謙沈默了片刻。
  若非漠南王、若非金蓮川幕府所為,他實難相信李瑕能有那麽大的能耐。
  來回踱了兩步,他開口道:“史天澤遣人言,當夜軍中有傳言稱……大汗乃中毒而亡,此事何解?”
  “太多可能了。”郝經道:“我等遠隔萬裏,霧裏看花,如何能分辨。”
  張文謙道:“我談幾種可能。”
  他撚著須,緩緩又道:“來阿八赤露了破綻,真動了手;或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
  郝經問道:“李瑕?”
  張文謙道:“若又是此子,他何以對局勢如此洞若觀火?連這種秘事都知曉?”
  郝經默然。
  話不說透,他們終是不安。
  張文謙倏然回頭,目光掃過郝經、張柔,開口,壹字壹句道:“諸位認為,我們之間,是否有人與李瑕有所聯絡?”
  郝經壹楞。
  張柔緩緩擡起頭,神色平靜,如同石塑。
  “無論如何,北地必然有人泄露了情報給李瑕,或多或少,但必然有。”
  張文謙說著,擡起手,指向張柔。
  “德剛,妳。”
  張柔呼吸壹頓。
  張文謙卻又指了指郝經。
  “伯常,妳。”
  接著,他擡手指了指自己。
  “我,張仲謙。”
  張柔暗自松了壹口氣。
  接著,只聽張文謙將金蓮川幕府壹個個人都點了出來。
  劉秉忠、姚樞、楊惟中、商挺、廉希憲、許衡、趙璧……
  “王文統……”
  張柔心頭壹緊。
  事實上,他清楚李瑕的情報從何而來……正是王文統唆使楊果所做。甚至王文統之子王蕘,還曾想把張弘道亦拉下水。
  此時,張文謙將“王文統”三個字拖得很長。
  似乎已察覺了什麽。
  張柔不得不開口了。
  他斟酌著,緩緩道:“方才說到河南經略使……趙璧趙寶臣,我想起壹事。”
  “哦?”
  “李瑕初次到開封時,犬子便曾追剿過他,可惜未能成功。而去歲楊果遷任壽州後,全家叛逃……想來,不知是誰在包庇縱容?”
  張文謙沈吟不語。
  趙璧之事,他其實是知道的。
  當年兀良合臺伐蜀,其人是怯薛宿衛出身,大汗心腹。
  豈有漠南王經營十余年不能滅宋,反而讓兀良合臺功成的道理?
  故而,姚樞稟過忽必烈後,透露了兀良合臺的消息,但也只這壹個消息而已,絕沒有更多。
  有人趁機收集了別的情報送了出去?
  楊果?
  楊果身後又是誰?
  王文統?
  李璮?
  但哪怕是這些人,也絕不可能助李瑕做到這壹步,絕不可能。
  張文謙仿佛就要捉到所有的脈絡,但覺得還是最重要的壹環猜不透。
  “仲謙公。”張柔再次開口,“是否還有壹種可能?整件事……或是大汗在試探漠南王?”
  張文謙點點頭,道:“不太可能……但若真如此,只須走錯壹步,則滿盤皆輸。”
  他終於不再說“李瑕”這兩個字,踱了兩步,又道:“故而,漠南王還在等之後的消息傳來,在這之前,須攻破鄂州,以振士氣。”
  幾人商議到這裏,忽必烈終於抵達大帳。
  張柔連忙起身,抱拳道:“報漠南王,臣已命麾下部將何伯祥造鵝車掘洞數日,今夜便可破城!”
  忽必烈目光落在張柔臉上,註視了許久,忽然拍了拍張柔的肩。
  “盡快破鄂州,馬上還要接應阿術。”
  只聽這壹句,張文謙面露喜色。
  他知道方才漠南王已見了阿術派來的使者,顯然,阿術不像兀良合臺那般死板……
  而無論西面消息是真是假,先拉攏阿術,進可滅宋,退可壯大實力。是眼下最穩妥的策略。
  懂人心,知進退,不折不撓,氣象恢宏……
  這便是漠南王,天下之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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