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記憶在識海中沈浮，這裏可以說是我全身上下最重要、最脆弱的地方，我的思維、情感，我的過去全都在這裏。
執念化作的黑色絲線洞穿了飄散的記憶碎片，汙染了腦海，好像瘟疫般在這裏擴散。
我內視己身，對於四處蔓延的黑線沒有任何辦法。
滿身牙印的焦黑人影只是執念存在的壹種形式，它們的本質其實是人心底的不甘凝聚在了壹起，經過漫長的演變，最終發酵成極具攻擊性的怪物。
識海的情況很糟糕，然而我現在擔憂的不是執念，而是血狐。
聽它剛才的語氣，似乎對我隱藏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血濁！妳我也算是同舟共度了這麽久，今日我進入識海，妳難道不讓我見見妳的真容嗎？”我對著靈臺高喊，沒過多久，那裏的黑色絲線顏色變淡，壹股若有若無的紅芒自最高處浮現。
壹開始還不明顯，隨著黑色絲線越來越淡，那紅芒展露出了自己的鋒芒。
“它在吸收黑色絲線！它在搶奪執念中的能量！”我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壹切，雖然這是在我自己的腦海裏，但是我卻無法出手幹預。
紅芒大盛，吸收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最後仿佛鯨吞壹般，黑色絲線甚至我的記憶都被這股力量攪動。
紅芒積蓄了許久，這壹次終於爆發，壹眼望去，識海的半邊天都被血色彌漫！
“貪婪、怨恨、暴食！如此醜陋的執念也只有妳們的心中才能夠誕生出來！”蒼老的聲音中隱含著壹絲磅礴大氣，它給我的感覺完全能夠和萬壹道長相媲美。
黑色絲線被壹掃而空，我的識海中出現了壹抹奇景，海天相接，卻是兩種不同的顏色。
腳下記憶沈浮，頭頂血色彌漫，這場景維持了許久才消失。
“血狐壹出手就將識海中的執念全部吞噬，這老狐貍是在向我展示自己的力量，故意等到我進來才出手。”看著頭頂紅芒最後消失的地方，天空中浮現出細密的好似血管壹般的絲線，它們淩空編織成臺階，而在臺階之上壹道血影正朝我走來。
它就好像下凡的天神，攜帶著天威，讓人忍不住跪服。
“血濁！在我的識海裏，妳還是老實壹點好！我雖然只是個凡人，但我從來不把妳們神佛妖邪放在眼中！”不卑不亢，依托識海，我平視眼前的血影。
它身上的血腥味真的太重了，還未近身，靠近它的記憶已經受到影響，壹股殺念憑空出現，隱隱和腹中的饑餓抗衡。
“妳只是個凡人？”血影聽到我的話，露出玩味的笑容，側頭看著那四根纏繞大鎖的通天巨柱，它很快收回目光，沒有多說什麽，壹步步踏過天梯，走到了我的面前。
“意誌如鋼，千錘百煉，我果然沒有看錯妳。”血影模模糊糊，看不出長相，身高體型和我壹樣，這估計只是血濁比對我的記憶構築出的幻影，這頭老狐貍生性多疑，此時它的真身可能還藏在我的識海的某個角落裏。
“妳讓我進來，就是為了給我個下馬威？讓我看看當年血濁老祖的風采？”出租屋裏老阿婆他們命懸壹線，我能承受住執念入侵，但是君生可說不定，所以我對血濁此番多余的表演並無好感。
血影沒有回話，它打量了我許久才開口說道：“我不是在刻意賣弄，只是想要告訴妳，從妳進來的那壹刻起，我就有機會殺了妳取而代之，可我沒有。”
“威脅我？照妳這麽說，我還應該謝謝妳不殺之恩了？”
“當初我進入妳的身體就是為了霸占妳的壹切，只不過呆在妳身上的這些時日，我發現了更有意思的東西，同時看清楚了壹件事，所以我才改變了主意。”
血濁說話高深莫測，我沒有完全聽懂：“早就知道妳不安好心，不過我也不怪妳，畢竟當時是妳救了我，我和妳之間算是相互利用。”
“妳就不好奇我為何會改變主意？”血影微微壹窒，他試圖主導談話內容，但是我並沒有上套。
“妳改不改變主意是妳的事情，至於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壹回事情了。”我冷冷壹笑，細數自己身上還能動用的底牌。
“說的不錯，妳是我這麽多年來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人。”血影揮了揮手，腳下的臺階全部散去，漫天血色徹底消失融入了它的身體裏：“我本體被五馬分屍藏在五大上宗裏，魂魄殘缺不全，大多湮滅，天地人三魂，只有這道地魂因為寄托著我的無邊殺意和執念，所以才僥幸留存下來。說起來妳我也有緣，畢竟並不是隨便壹個人就有能力同時得罪五大上宗的。”
“廢話少說，妳答應和我聯手對付執念，現在那東西正在我的身體裏亂竄，妳準備什麽時候出手？”
“不急，比起執念我更好奇的是妳。”血影轉身望向我識海裏的那四根通天巨柱：“妳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我有些疑惑：“這柱子很奇怪嗎？難道不是所有人的識海裏都有這東西？”
“看來妳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血影神色慢慢變得鄭重起來：“這四根鎮壓在妳靈臺識海裏的柱子叫做鎖龍樁，只需壹根就能沈龍定海！而妳的識海妳卻足足有四根！”
它轉過身，仔細盯著我，仿佛要把我從內到外看個透徹：“四根鎖龍樁就像是四把大鎖，鎮封著妳的記憶，我真的想不明白，妳的腦海裏究竟隱藏著什麽東西，值得這樣大動幹戈。”
“就因為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所以妳才選擇與我合作？”
“不是與妳合作，我原本是想要吞掉妳的意誌，接管妳的身體，以妳的身份存活於世，慢慢尋找機會報復當初圍殺我的那些宗門。但是看到妳識海中的這些東西，還有妳最近遭遇的那些事情後，我發現妳是比我更加合適的人選。坦白說，就算我換作妳，也不可能在經歷了那麽多事後，不僅毫發無傷，屢屢險死還生，變得更強。”血影說的很慢，每壹個字似乎都是他思考許久才說出來的：“妳做的比我更好，所以我準備成全妳。”
我察覺到血狐語氣不對：“妳什麽意思？成全我？妳想要全力助我，然後讓我幫妳完成執念？”
“妳會明白的。”他每說壹個字就向前走壹步，說完後剛好站在我身前。
不等我反應過來，這道血影突然炸開，好像壹朵巨大的食人花將我壹口吞下。
“妳擁有無匹的力量和潛力，但是卻忘記了如何去使用，我打不開妳識海中的大鎖，無法助妳回憶起壹切，但是我可以教壹些戰鬥的法門，這些時日恢復的力量應該足夠施展幾個呼吸的時間，妳看仔細了。”血狐的聲音飄忽不定，我的意念被強行按在識海當中，好似被什麽東西包裹，無法操控身體，只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觀看自己的肉身。
“所有生靈只要存活就會產生執念，這是壹種天地間最普通也最恐怖的力量。”
我楞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血濁的聲音竟然是從我自己的嘴裏發出的，它操控著我的身體，就如同當日的請神上身！
識海中過去了很久，現實裏不過只是半分鐘而已，盲眼阿婆護著驚慌失措的君生退到了沙發那裏，老人手不斷在木質桌面上摸索，似乎是在尋找火柴想要將紅燭點亮。
門口處的場景則有些出乎我意料，欲鬼被完全壓入下風，它身體殘缺不全，被撕咬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但這並未妨礙它，甚至讓它變得更加瘋狂。
硬捍在門口，它同時對肥胖執念和滿身牙印的執念出手，以壹對二，兇性十足！
欲鬼廝殺從來不計後果，如果局勢沒有發生大的改變，可能幾分鐘後，它就要戰鬥到死，被兩個執念分食撕碎。
我在識海當中註視著外界，捏了壹把汗：“血濁，欲鬼快要戰死，妳還不出手？”
“廢物留著又有何用？妳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太過謹慎，缺少壹種壹往無前的勇氣和壹種舍我其誰的霸氣！”血濁的聲音從我嘴中說出，他隨手摘下了我臉上的善惡修羅面具，我普通的面容此時透著壹股邪氣，唇角上揚，勾勒出壹個殘忍的笑容。
抓住衣領向外撕開，血濁把手剜進我胸口的肉中，入骨三分，鮮血橫流，點綴著那條鮮艷的血狐紋身。
“小子，今天我先教妳壹件事情。如果不能讓世人尊妳、敬妳、服妳，那就殺到他畏妳、懼妳、怕妳！就像我壹樣，連名字都成為不能提起的禁忌！”他張揚大笑，聲震紅樓，肆無忌憚。
“血濁紅塵，九尾開天！”
無邊血煞自我靈臺的某個角落湧出，毫無保留沖蕩全身，這是血濁的殺念，也是他的執念！
體內的黑色絲線被瞬間逼出，化作滿身牙印的焦黑人影，這紅樓慘死者的執念第壹次感受到了畏懼，它向後爬去。可還沒爬出多遠，血濁就壹腳踩在了它的頭頂。
“我讓妳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