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吧_性吧_sex8_杏吧有你春暖花开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 同城上门

  • 私人约炮

  • 高端约炮

  • 澳门新葡京

  • 同城约炮

  • 杏彩体育

  • 澳门新葡京

  • 皇冠体育227

  • 澳门新葡京

  • 杏彩体育

  • 杏彩娱乐

  • 澳门新葡京

×

选择推广文案

【窃玉】【第三部分】【作者:snow_xefd(雪凡)】

https://www.xingba2017.com/?x=0

×
加入VIP
来啦
3898
查看: 774|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转帖] 【窃玉】【第三部分】【作者:snow_xefd(雪凡)】

[分享提现领取免费VIP]

等级:书之专员

分区版主

书吧精品

漫画高手

IM群管理

Level 14

2520

主题

1万

帖子

1万

积分

书之专员

Rank: 8Rank: 8

积分
15217

玄铁会员青铜会员白银会员黄金会员灌水之王书之分享达人终身成就峥嵘岁月辉煌荣誉建筑大师建设巨匠德高望重德隆望尊高级版主明日之杏论坛元老分区版主杏吧6周年纪念章杏吧5周年纪念章稳健之星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楼主| 发表于 2019-7-13 17:18:32 | 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杏吧有你,春暖花开!马上注册,看更多精彩内容!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x
  第十一章、无破

  看到那媒婆神态的变化,南宫星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他沉声道:“好了,你不必再装模作样,这次的事,你办得很好,我来,是设法把你救出去。”

  那媒婆抱着双膝,缩在床上瞪着南宫星,一双小眼不住眨动,过了一会儿,忽而咧嘴一笑,道:“公子,你这是说撒子呐,婆子我为啥听不懂咧?”

  南宫星心中暗道,莫非唐欢死到临头还撒了个谎?还是说,对不同人暗号其实并不一样?

  但他面上决计不肯露怯,镇定自若道:“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我搞到了唐门掌事的腰牌,现在就能把你救走。只不过,需要你配合。”

  不料,那媒婆一伸脖子,扯嗓子大叫起来:“来人呐!唐家的!快来啊,这里有奸细!他亲口承认的!”

  这一嗓子喊得南宫星狼狈无比,急忙一个箭步过去一掌拍出,按住了她的嘴巴。

  他顺便运出真气,捏她颈侧,将奇经八脉转眼走了一遭,并无什么异样之处,这女人一身经络空空荡荡,屁点内息没有。

  莫非……猜错了?

  “要命的话,就乖乖闭嘴。”南宫星缓缓撒手,嫌恶地擦了擦掌心蹭上的口水。

  那媒婆缩回床里,瞪着绿豆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恐惧貌似也不怎么恐惧,反而仿佛带着微妙的戏谑得意。

  显然,唐欢的暗号,在这媒婆身上并不好用。

  南宫星不信这婆子和这次的案子无关,可就连审问,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突然发现了文曲的厉害之处。

  她用的人,兴许大部分都是这样没有丝毫武功的贩夫走卒寻常百姓,遇上邪魔外道自然讨不了好去,可在名门正派,和他们如意楼眼前,就仿佛多了一道免死金牌。

  再加上这里头可能还有并非情愿,而是遭到心劫控制的可怜人,就更加无从下手。

  唐远明辛辛苦苦把这婆子请回来,最后怕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好吃好喝供着。

  沉吟半晌,南宫星望着那婆子,突然笑了起来。

  “我倒是忘了,我们不屑、不能、不愿去做的事,有的是人肯做。”

  那媒婆不言不语,只是缩成一团,直勾勾盯着他。

  “玉若嫣在六扇门里威名远扬,你既然是她点名提醒有嫌疑的,等到明日,我从中堂的山头请几位捕快过来,让他们来问你吧。那班人平日捉拿作奸犯科的恶贼,应该不会在乎对方有没有武功,是什么身份。”南宫星起身一拂袍袖,笑道,“我冒充丁一不成,今日认栽。希望你明日骨头够硬,扛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公门衙役。少陪了。后会有期。”

  “等等!”那媒婆的脸上总算又浮现出恐惧之色,嘴唇颤动,犹豫片刻,轻声道,“你们把婆子带到这儿,问的话……我都老实交代了啊。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你所谓的老实交代,只怕没有几句是真的吧。”南宫星扶着门框,冷冷道,“那范霖儿,当真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吗?”

  “这话还能有假,公子,你是没见范氏的教养品行,书画女红,这种闺女,要不是出身略差母亲心气太高,可轮不到江湖门派的弟子娶回家去。”

  “那她母亲暴毙,父亲痴傻,是因为所托非人,气出的心病咯?”

  媒婆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婆子我就不知道咯,新人进洞房,媒人丢过墙,小两口子日子平顺,蜜里调油的时候没人想得起我们,这也就是出了事儿,才都来怨我们做媒的。你看,这范霖儿当寡妇,其实,嫁给江湖武夫,本就是常有的事儿,结果到头来,怎么反倒怪到婆子我头上了。”

  南宫星越发狐疑,这媒婆伶牙俐齿,油滑狡黠,怎么看也像是个真的媒婆,唐远明从此人的过往中也没查出什么疑点,至少近两年多,的的确确在附近村镇撮合了不少新人。

  难不成这文曲,专门收敛了一批市井门徒,只为此类情形的时候派上用场不成?

  可这猜测未免有些太过诛心,没有实证之前,不能如此看待一个不懂武功的寻常百姓。

  他只好转身出去,今晚暂且败退。

  经此一事,他对香坠捉到后的情况顿时少了几分期待。

  若是这么一个敲边鼓的小角色,嘴巴都密不透风,香坠作为招待世子的艳姬,若有问题必定是文曲更加心腹的部下,只靠这不灵光的手势和暗号,当真能诈出消息么?

  时辰不早,离开之后,南宫星索性放空心思,回房躺下,闭目行功,决心等到明日与傅灵舟见面,去找冯破碰头,见见当初世子丢了性命的地方,再做打算。

  枕畔还残留着唐青香囊的淡淡味道,想必她此时,已经被唐月依带去安全的地方,找可靠的人送往最近的分舵去了吧。

  自暮剑阁一事起,如意楼西三堂屡屡出现可疑状况,这次七星门突然袭击,恰好端掉了南宫星留作传讯的几处据点,要说是巧合,只怕三岁娃娃都不会信。

  此前他就修书给师父,叮嘱她莫要再姑息西三堂的隐患,从上到下,自总管岳玲起,必须要细细查办,不能被那选出些人畏罪自尽的手段欺瞒过去。

  他动身之前,内三堂的神君堂,外三堂的镇世堂就都已派出好手,副堂主亲自率众,要将西三堂的问题一一纠察清楚。他还当有此威慑,那些潜伏的叛徒多少能收敛几分。

  没想到,他们还是冒着暴露的风险动手了。

  由此可见,天道对唐门中的阴谋,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

  可世子已经死了,他们之后还想做什么?文曲的目标若只是世子,得手之后大可一走了之,她还需要杀谁?

  千头万绪纷杂不堪,南宫星足足荒废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进入心头澄明的境界,敛神冥思,行功休息。

  不觉五鼓鸡鸣,晨光微漏,他散功醒转,托唐青走前缠绵的福,阴阳隔心诀还算安分。简单擦洗一番,他盘算一下,决定出门先去养性园,见见唐远明那条老狐狸。

  才开门出来,廊下一个懒腰都没伸展,南宫星就不禁愣住。

  院中一抹倩影扶树而立,发丝沾着夜露,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竟是范霖儿。

  那俏寡妇一身缟素,一见南宫星出来,双眼珠泪半垂,走近几步,俯身便跪,哽咽道:“孟少侠,外子……外子绝不是会轻生自尽的人。他身故之后,家中已有流言,说他……犯了大错,畏罪自戕。这绝无可能!掌事称您年少有为,未亡人在这里给您叩首,求您为外子主持公道,还他一个清白!”

  南宫星急忙上前托住手臂,扶她站起,薄薄衣衫下,竟能隔着布料感觉到她肌肤的滑嫩细腻。

  他是久经花丛的老手,单单这么触手一碰,也知道这楚楚可怜的范霖儿,衣衫罗裙之下包裹的,是副颇为勾魂摄魄的好身子。

  心中不觉一荡,他急忙定神松手,抱拳道:“弟妹何出此言,在下既然是掌事亲自请来帮忙,自当尽心尽力,只要行济兄弟行得正坐得直,这清白于他,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略一思忖,续道:“只是……并不能怪唐门中有针对他的流言蜚语,弟妹可知道,行济兄弟此次回来,是唐青身边唯一的陪同者,而唐青,回来之后就成了那副样子,至今不见好转,唐行简他们又都死在了外差之中,大家怀疑你夫君与天道有所牵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范霖儿抽嗒嗒道:“行济在同辈中年纪较小,以往,总是对行简大哥言听计从,大哥说东,他绝不往西,如今……明明是唐行简被戳破当了叛徒,他余威犹在,大家不敢说三道四,就、就把脏水都扣到我家夫君身上了么?”

  “既然你笃定,唐行济清白无辜,那,不如这样,我问你些事,你好好想想,咱们若是能找出害死唐行济的真凶,自然就能将真相公诸于众。”南宫星沉声道,“关于唐青的事,就我所知,唐门上上下下都明里暗里问过,想必,唐行济理应和你也提起过吧?”

  范霖儿低头以袖拭泪,哀戚戚颔首道:“嗯,行济提过,我也问过。毕竟……是跟着他的时候出了事,就算青儿妹子家里父母不追究,我心里也还是过意不去。”

  “他怎么说?”南宫星缓缓道,“若是疾病那套虚头八脑的谎言,你就不必再提了,我也只当你今日没来找过我。弟妹,你若真心有求于我,那就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帮不到你。”

  范霖儿细白手指轻轻捻住衣衫上被夜露打湿之处,沉吟片刻,轻声道:“其实……行济中间把唐青弄丢了一次。”

  “哦?”南宫星微微皱眉,心道范霖儿这一招,用得可不甚高明,莫非又有所图谋?

  “他搪塞家中那些话,我虽是一介女流不通武学,可也一样不信。青儿妹子并非厢房里的待嫁闺女,身强体壮怎会那么容易一病不起,还病到神智不清。我就问行济,青儿是不是遭了奸人所害。”

  “他怎么说?”

  “他这才告诉我,原来回家的路上,唐昕不知为何追了过来,疯了一样和他大打出手。唐昕武功地位皆在行济之上,在西堂行博哥哥手下坐着第三把交椅,行济哪里是她的对手,就……被她把青儿劫走了。等行济百般寻觅,耽搁好久,才追着线索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青儿,当时身边还守着一个牙婆,若是行济晚到片刻,只怕……青儿还不知要被卖到何处去。”

  南宫星心中一凛,这谎言当真是恶毒无比,其中当事三人,一个没了记忆,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死无对证,这祸水东引之计,真令人后背阵阵寒意上涌。

  他装作较为吃惊的样子,沉声道:“这话你还对谁说过?”

  范霖儿微微抬头,泪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无助,“我原本对谁都不敢讲,到时被人以为我在污蔑唐昕,我一个未亡人,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非议。可……可我一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心中实在不愿看行济被人如此冤枉,于是我早早起来,就先去拜会了几位长辈,包括掌事伯伯在内,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了。就是掌事,特地指点我来等你的。”

  这若不是在唐门,南宫星估计要忍不住将这小寡妇抓进房里百棍拷打。

  此时此刻,范霖儿别说是有所关联,就是说她正是幕后主使,南宫星也愿意相信。

  可以他目前孟凡的身份,却分毫不能发作,只有微笑道:“如此重要的情报,在下必定铭记于心,那,弟妹,这么要紧的事,为何唐行济回家之后,不第一时间向长辈通报呢?”

  “唐昕为人伶俐精明,算是他们那条线上的女弟子中最受器重的。我起先自然不敢说。不过,她家嫡长子唐行杰,已经在白家的事里证明了已被天道策反投靠,图谋不轨。行简大哥也九成九已经做了叛徒,当时同去的三人,莫非就只有她唐昕出淤泥而不染么?”

  好毒的牙,南宫星一阵心悸,若他并非亲历者之一,这范霖儿的话,绝对极有说服力。唐青和唐昕不睦,是唐家上下几乎人人皆知的事实,连动机都不必费心去找。

  “我要去养性园与唐掌事碰面,说说昨夜的事。弟妹不妨先回去休息,再想到什么其他的事,还请及时告知。有劳了。”他一拱手,匆匆离去。

  范霖儿泪花闪动,垂目道:“孟少侠,外子的事全仰仗您,我心乱如麻,哪里还能休息得下,你去跟掌事见面,妾身便在此间等着,盼你能早日找到线索,还我夫君清白。”

  南宫星一拂衣袖,淡淡道:“那你就等着吧。”

  先一步赶到养性园,南宫星四顾无人,坐下等了片刻,凝神细听,想要捕捉唐远明到来的蛛丝马迹。

  全神贯注提前有所准备的情形下,他总算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风声,他扭头一望,果然,唐远明正施展轻功飞鸟般轻轻落下。

  “唐掌事倒真不吝内息,自家的地盘,还要用身法出入上下。”

  “比起时间,真气本就不值钱。”唐远明站定,微笑道,“看你样子,范霖儿等到你了。”

  “没错,这上门挑衅的法子,可真够有恃无恐。唐掌事,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至少与阿青和阿昕的事情有关,你介意我将她拷问一番么?”

  唐远明淡淡道:“那是唐门的媳妇,文君新寡,孤苦无依,唐门是正道大派,不能如此落人口实。”

  “若是不落口实呢?”

  “你愿意做些不落口实的事,那还与我们唐门何干?没有牵扯,至少我是不会派人向你兴师问罪的。”

  老狐狸。南宫星磨了磨牙,长话短说,先将昨晚那媒婆的情形提起,跟着问道:“由此可见,文曲的手下要么是根本不知道她真身的,要么,是问不出半点讯息的。玉捕头指点的两条路,真的好用么?”

  “好不好用我不清楚。”唐远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倒是被你提醒了一个法子。咱们对付不了那媒婆,总有其他人能对付得了。”

  南宫星皱眉道:“你当真要把中间山头的捕快们招过来?那帮衙役逼问起寻常百姓来,恐怕咱们最后也难以分清到底是真话,还是屈打成招了。”

  唐远明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咱们手上,不是有个现成的一代名捕么。玉捕头的直觉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灵,在这媒婆身上,咱们也正好验证一下。”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可却谁也做不到。

  只因,那媒婆已经死了。

  依旧是那严加看守的院子,门、机关与看守都在,可昨晚还伶牙俐齿对南宫星应付自如的女人,如今已是一具尸体。

  她躺在床上,端端正正,双手摆在下腹,交叠互握,神情无比平静。

  平静得令人心悸。

  “怎么死的?”唐远明带着隐隐的愠怒,沉声问道。

  负责看守的弟子赶忙解释道:“禀掌事,属下昨晚送孟少侠出去后还看,她那时人还活着,我们也是这会儿开门才发现人死了的。”

  南宫星身负农皇珠,不太畏惧尸身上的陷阱后手,信步走去,弯腰查验。

  最后,在她交握双手中,找到了一根牛毛般的细针。

  “应该是藏在耳坠子里的。”南宫星捡起旁边地上掉的饰物,略一观察,发现连接处断开,内里中空,恰好能藏下一根细针,“这果然不是个真正的媒婆。”

  唐远明面色沉重,到床边突然出手,刷拉一声撕破了那媒婆尸体上衣。

  两个看守弟子都是一惊,狐疑地互望一眼。

  南宫星当然知道唐远明不会是失心疯要对尸体做什么苟且之事,而是跟着望向媒婆的胸腹。

  软软耷拉着的奶子下方,腹部赘肉堆叠,松松坦坦,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唐远明竟俯下身去,细细观察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并指为剑,刺入到媒婆尸体的小腹之中,几乎没入一段指节。旋即,二指勾起,运力一晃,整片小腹竟都跟着动了一动,贴近乳根处,浮现出不正常的褶纹。

  南宫星眼前一亮,立刻上前帮忙,不多时,便从那尸体上取下了足足数尺长寸许厚的一大块伪装,不仅小腹被那东西裹着,连双乳也是作伪,伪物全部除去后,再露出来的,已是一具紧凑结实,没有丝毫赘肉的年轻女子尸身。

  而真正的尸体小腹上,烙印着缺了一颗的北斗七星。

  少了的那颗,正是第四星,天权宫文曲!

  顺着脖颈抠摸一阵,南宫星在锁骨附近终于寻到破绽,撕撕扯扯一番之后,露出的面孔也陡然年轻了许多,还略有几分姿色。

  “这是文曲的直属部下。难怪……我用丁一这名字诈不住她。”南宫星长叹一声,“我猜,你派人去打听的这个媒婆,应该早已经死了。寻常百姓没那么好的眼力,分辨不出真假。”

  唐远明看起来倒并未有几分气馁,沉声道:“不过你给的丁一和手势,倒是帮了我不小的忙。”

  “哦?”

  “昨夜我选了些可靠心腹,整宿未眠,将目前可能危及西堂的下层弟子,逐个以此暗号虚张声势了一番。”唐远明眼中寒光闪动,“仅仅是这么粗粗筛查一番,便捉出了心里有鬼的弟子共十三名。今日上午,便要对全部三个山头的弟子连同仆役丫鬟帮工一样过上一遍。此事延误不得,这媒婆的事,先不管了。”

  七星门御下甚严,直属弟子一旦失手,大多宁愿一死,而外围的爪牙,则掌握不到什么有用情报,这媒婆身上,已经得不到任何线索,只是帮他们确认了一件事,七星门,正是此次真凶。

  可七星门自身并没有任何仇家,只要拿的出大笔银两,目标对他们胃口,就是皇亲国戚,他们也敢列上血榜谋划出手。

  那此刻最关键疑问,便成了两个。

  到底是谁雇佣了七星门,雇佣七星门,到底都要杀谁。

  “请动一位门主出手,就已经是千金花红,如今布局谋划超过半年,已有武曲、文曲两位门主牵涉其中,直属部下和副手恐怕也早就在暗中行动,唐掌事,按你推测,这需要花多少银子?”离开院落后,走在微凉山风横贯拂面的石阶上,南宫星轻声问道。

  “倾城之数。”唐远明深思熟虑一番,缓缓答道,“兴许,还不止。”

  “西南边陲一带,可有哪位豪富,出得起这种价?”

  唐远明沉吟良久,苦笑道:“怕是只有镇南王亲自出手了,七星门只收现银,龙头票都不认,一下拿出这么银子还能不引人注目的,至少也是皇亲贵胄。”

  镇南王花钱请人杀自己的世子,必定是无稽之谈,南宫星垂目沉思,道:“若是其他几位公子呢?”

  “凭他们的私产,拼拼凑凑拿出这笔钱自然可以,可,要如何避过王爷耳目呢?以唐门历年来对七星门的刺探,若真是你我估计的这种谋划布局,少说也要十万两银子,就是把暮剑阁白家的商号掏空,也只能凑出一半。”

  南宫星心中一动,道:“可白家商号的银子,的确已被掏空了。”

  “被天道?”

  “被天道。”

  “可天道一个武林势力,为何要大费周章阴谋残害镇南王的世子?”

  南宫星沉吟道:“天璧朝祖皇起事,就仰仗了不少江湖豪强的支援,征战多年,不乏有功高手拿到勋爵厚禄,从此自江湖去了庙堂。如千竹庄、霹雳堂、赤云山霍家和连江红冉氏兄弟,就合力制造火器,立功无算,如今子孙依旧在军中为官,荣宠加身。”

  唐远明淡淡道:“唐门为朝廷立过大功,此事岂会不知。唐家历年来,也不乏官居高品的武将亲戚。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只有边疆蛮夷偶尔来袭,六方王侯也皆能御敌关外。天道若想兴风作浪,怕是选错了时机。”

  “有些人,信奉的是时势造英雄,可有些人,却想得恰好相反。”南宫星面色愈发凝重,皱眉道,“若是偏巧就有这么一个有志枭雄,接管了天道的人马网络,欲图兴风作浪呢?镇南王世子已死,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对方并未就此停手。你不也在担心,镇南王之后几位公子的性命么。”

  唐远明默然良久,一直与南宫星走到演武场畔,才叹息般道:“看来,此事我需要与几位兄弟商议一番了。傅灵舟应该就快上山,你要查什么,就自己行动吧。香坠捉到之后,我会找人去叫你。”

  “阿青不在,我是不是可以再找个带路的?”

  “唐蕊必定会寸步不离傅灵舟左右,你若不愿用她,唐醉晚,亦或是干脆去找范霖儿,都是不错的选择。”唐远明走出几步,回头淡淡道,“唐门的山头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有一两个明路的,尽够你用。如今事态紧急,你就莫要再去逛着挑选我唐门女子哪个合眼了。”

  南宫星面皮微热,拱手道:“晚辈知道了。”

  等唐远明离去,南宫星静下心来思忖片刻,才发现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又被这老狐狸牵住了鼻子。

  唐门如今需要调查的事,除了范霖儿,其他的都被唐远明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南宫星若要找个突破口调查下去,不外乎两个选择,去找范霖儿陪同,顺便探探底细,或者去找唐醉晚陪同,以范霖儿为目标调查。

  照说,这种重要角色如果真是文曲的手下,那么胸腹之上必定会有六星标识。

  可那么一个年轻寡妇的小肚子,还真是不好找由头去看。请唐门女弟子帮忙倒是个法子,但唐青身上被下了太多禁制,不可再用,唐醉晚还不知是否可靠,就算信得过,范霖儿只要在腹部蒙上一层和那媒婆一样的伪装,别说唐醉晚看不出来,就是唐行济每晚在她身上欲仙欲死,也未必能发现什么异常。

  难不成,要冒充采花大盗夜探闺房,将她一个弱质女流摁在床上强行验身么?

  这的确是条路子,可问题是,他担心范霖儿等的就是这个。

  若是验出什么还好,若验不出,范霖儿闹起来,南宫星就是换上十七、八个身份,在唐门怕是也难有容身之所了。

  心里转了几个主意,南宫星暗道,不能再这么毫无自主,唐远明城府极深,心中想的又都是唐门利益,至今连唐昕的生死都没有过多挂怀,可不能一时不查,成了他手中一把快刀。

  念及此处,他快步赶回自己暂住的院子,果不其然,范霖儿扶着廊柱,依旧等在门外。

  “公子,你可回来了。”范霖儿白净的面颊泛起一丝红晕,似是站立太久有些不支,双手拎起裙裾,将一双娇小玲珑的莲足顿了几顿,轻声道,“可有什么好消息么?”

  南宫星笑道:“有。”

  范霖儿双目一亮,颇为期待道:“是什么?”

  “你夫君的死,和玉捕头的杀人案子有关。”

  “什么?”范霖儿显得惊愕无比,“孟公子,你……你怕不是搞错了吧,行济武功不是一流,在家中地位也远不如许多兄长,这等惊天大案,岂会牵扯到他?”

  “详情如何,还待勘察。弟妹,不知方不方便随我跑一趟中堂,与冯捕头他们碰面,仔细谈谈呢?”

  话问出口,南宫星就紧紧盯住了范霖儿的五官神情,不肯放过一点细微的变化。

  可范霖儿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只略略颔首,道:“好,此事与外子声名有关,妾身必当全力以赴。还请公子稍待,我这就回家,换一身轻便些的装束,免得耽搁公子四方调查。”

  “好,那你换好后就在你家庄外等着,我去接上另一个帮手,就来找你。”

  “承蒙公子相助,妾身感激不尽。”她盈盈一福,快步离开。

  看着那藏了不知多少秘密的纤细背影,南宫星暗暗一叹,心道若是唐昕在此,至少查起这女人要方便得多。

  难不成,文曲就是为此而特地先将唐昕阻挡在唐门之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么?

  越想心中越是刺痛,南宫星摇了摇头,离开客居小院,找来了两个弟子,请他们去问问山腰门防,傅灵舟是不是已经到了。

  等待的当口,见到许多西堂已被初步验过的弟子匆匆往另外两堂赶去,想必今日靠着丁一暗号的突然袭击,就此将全面铺开。

  即便这些人无法将丁一的动向踪迹供出来,但哪怕只是将他们暂时圈禁,帮不到文曲的忙,便是大功一件。

  南宫星不信,诺大一个唐门,会被七星门一位门主搅得天翻地覆。

  等了约莫一刻功夫,傅灵舟与唐蕊携手而来。

  看唐蕊眉眼之间流转的丝丝娇媚,多半临上山前还贪欢了一场。

  想必是因此拖延了时辰,傅灵舟神情微赧,先抱拳道:“孟兄,耽搁片刻,来得迟了。”

  唐蕊颇不愿帮他隐瞒身份似的,别别扭扭喊了一声孟公子,接着才道:“说吧,咱们该去哪儿,查什么?”

  对这二人,南宫星并不能完全放心,就只是简略说起,唐行济的死和玉若嫣的案子有隐秘的联系,今日唐家上下要进行一场大清查,在西堂也查不到什么,便打算去中堂见见负责此案的冯破,若有机会,到世子遇害的厢房,看一眼当初出事的场景。

  傅灵舟默默听完,扶着腰间黑沉沉的刀柄,问:“孟兄,我不擅此类深谋远虑之事,不知要我帮什么忙。”

  唐蕊冷哼道:“还能是什么,看你刀法好,借你当个打手。”

  南宫星坦然笑道:“话糙理不糙,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唐门混乱,诸事繁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一个人势单力孤,自然想找个助拳的。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只好捉到谁用谁。”

  “我若是那个暗箭呢?”傅灵舟黑眸微抬,沉声说道。

  “多防你一个不多,但若是你诚心想娶唐蕊,你这帮手就有大用。互利互惠的事,何乐不为。”

  傅灵舟微微一笑,道:“那,咱们为何还不动身?”

  南宫星颔首领路,先往唐行济一家所在的庄子去了。

  远远看到是范霖儿在那儿等着,唐蕊忍不住蹙眉道:“南宫星,行济尸骨未寒,你带着他的未亡人要做什么?唐门的地头,你不管去哪儿,难道我还不能给你带了这个路么?”

  “我要带她,自然有我的用处。”南宫星故意不说明白,悠然一笑,脚下紧赶几步,迎向范霖儿,朗声道,“弟妹,你可准备好了?”

  范霖儿依旧是神情凄楚,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过身上换了方便行动的束袖立褂扎脚裤,乍一望,倒像个实打实的唐门女弟子。

  她折腰一拜,娇怯怯道:“孟公子,我准备好了。为走山路,我还特地换了短靴,咱们这就去吧。”

  唐蕊轻轻挣开傅灵舟的手,大步过来拉住范霖儿,就往一边走去。

  南宫星急忙扬声提醒:“唐蕊,你可不要胡乱讲话,不然小心唐掌事生气,坏了你和傅灵舟的鸳鸯梦。”

  唐蕊一怔,愤愤回瞪一眼,但看神情,总不至于再把南宫星的真实身份拿出来说嘴。

  南宫星退后半步,微笑道:“傅兄,唐门虽然不比百花阁天女门万凰宫那样的地方,可家中适婚女子也不在少数,习武的不习武的,大几十位都是往少了算。你就当真认准这唐蕊了?”

  这话其实说得颇为冒犯,但南宫星觉得这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反常之处,不寻摸一下根底,岂能安心。

  “我初出江湖,能蒙唐姑娘青眼有加,已是颇大的福分。”傅灵舟面上微红,语气都添了几分温柔,道,“我还没露过刀法的时候,她就与我一见如故,知道我要来挑战唐门高手,与我纠缠了些时日,起先是担心我对唐门不利,后来,就变成担心我被唐门高手打伤,一直从中拦阻,甚至……不惜为此献身,与我海誓山盟。那不管唐门再有什么绝色佳人,我也决不负她。”

  南宫星暗暗赞叹一声,心道这唐蕊的眼光果真不差。

  “南宫兄,”不需要忌惮旁人,傅灵舟低声换了称呼,颇为诚恳道,“我知道,蕊儿领了唐伯伯的命,骗了你一回,惹来你诸多狐疑。可我敢以我的刀保证,蕊儿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女子,她喜欢我,便悄悄与我私会,她担心我,便变着法子拖延我上山挑战,她不喜欢你这样的花花公子,便连让我帮你也极不情愿。论理,你就是怀疑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刀客,也不该怀疑到她身上。她对唐门一片忠心,对我也从无隐瞒。”

  南宫星看唐蕊嘀嘀咕咕越说越长,索性先将此刻唐门中隐藏的祸患简略讲了一讲,跟着沉声道:“唐蕊也是下层弟子,平日和外门学徒、仆役丫鬟接触极多,所以我怀疑不怀疑她,不在她是怎么样的人,而是丁一有没有找上过她。阿青中了对方的手段,就成了那副样子。前车之鉴,岂能不加倍小心。”

  “蕊儿身上并无什么明显特异之处。”傅灵舟略一沉吟,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过后得空,我仔细问问蕊儿,看她近几个月在唐门中是否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眼见日上三竿,唐蕊才颇为沮丧地甩开范霖儿快步走了回来,挽住傅灵舟的胳膊,愤愤道:“这寡妇……简直不知好歹。这要出了什么事,看她有什么脸面去见行济!”

  傅灵舟已经听说了范霖儿身上的疑点,自然柔声劝道:“蕊儿,孟兄目前所做,都是为了唐门。与你的目的并无二致,你不必如此针对他。”

  “可他好色下流,和他爹一样,我怎么放心让唐家的漂亮寡妇跟着他跑。”

  傅灵舟看范霖儿已经款款走来,在背后暗暗扯了一下唐蕊的衣襟,肃容对她哼了一声。

  唐蕊一愣,眼珠左右晃了一晃,乖乖闭嘴,不再多说。

  小事使性子撒娇,大事听话乖巧,还算有些脑子。南宫星心下稍宽,让唐蕊领路,经山脊近道,往中堂所在山头赶去。

  两边路途着实不近,范霖儿又不通半点武学,为了不耽搁时间,等到险峻之处,南宫星看傅灵舟抱起唐蕊纵身而过,索性也道声冒犯,将范霖儿一扛搭在肩头,靠轻功赶路。

  两男负着两女紧赶慢赶,等到了那边,已是午后时分,唐蕊拍了拍裙裤上的浮尘,蹙眉道:“饭都赶不上口热的。”

  南宫星将腰牌解下拿在手上,上前请人通传,说要见冯破一面。

  不料,那弟子面色铁青,反问道:“你要见的冯破,可是那位三等紫衣卫,六郡总捕头?”

  南宫星拱手道:“不错。”

  那弟子长叹道:“那你见不着了。”

  “怎么?出了何事?”

  那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冯捕头昨晚死了,门主和各掌事他们,正跟公门高手一起验尸呢。”

  第十二章、行安

  每月初五、二十,都是登翠楼的好日子。

  这两天,各房里的姑娘们都会辛苦些,但赚的银子,也格外的多。

  那是唐门巡检弟子,查验地头店铺账目的固定时日,自然也是带队的那几位,能在东川郡逍遥自在一晚的好机会。

  唐门家规虽多,可并没禁止弟子嫖宿,只要花销来路清白,并无不妥。

  巡检本就是肥差,带队的往往又是唐门各房能干的嫡子、长子,腰包断无可能干瘪,遇到知情解意的姑娘,通常也有着江湖人的豪爽大方。

  一来二去,有点心眼儿的姑娘,便都混到了唐家的熟客,这两三年,也不乏姿色过人,性情温顺的女子被唐家年轻人一眼相中,赎身带走的先例,若恰好是个未开苞的清倌儿,还能得个侍妾的名分,偏居外室。

  青柳曾是登翠楼第三进院子的花魁,也是登翠楼最美的三个女人之一。

  她最年轻,也最肯下苦功,她既能抚琴而歌,也能扬裙起舞,还能罗衫尽褪,将男人送入最销魂的温柔乡。

  从被卖到这里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靠自己拼一个出路。

  可她和这里其他的女人不同。

  这诺大的一方妓馆,恐怕只有她对初五、二十这两日毫无期待。

  因为她等的客人,到访并没有固定的日子。有时十几天,有时一个月,最长的一次,叫她等了小半年。

  可只要他肯来,她就肯等。

  她的初红是他的,她初红之后的每一次也都是他的。

  人人都只当青柳在登翠楼卖艺不卖身,却不知道,她为了讨他欢心,苦练那淫户的本事,练到一根浸了油的牙筷,可以夹入蕊心翩翩起舞,一曲毕,不落寸许。

  不可能永远将他留在这种地方,每次多留个几日,哪怕只是贪图那肉身欢愉,也能让青柳喜笑颜开。

  其实,青柳早已用他给的银子加上此前积蓄,将自己赎了身。

  只是她觉得,自己若不在此,那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便只有在这烟花巷中候着,候着,等候不动了,徐娘半老了,他不会再来了,便寻个姑子庵,常伴青灯古佛去吧。

  今日是二十,唐家巡检弟子来寻欢作乐的时候。

  青柳照例告了病,躲在自己房间,图个清净。

  男人这东西,你越不搭理,就越往前凑得厉害,总当是欲擒故纵,她索性连唱曲吟诗的场面功夫也不给做,彻底不要那点零散赏银,闭门谢客。

  只是到了夕阳归巢,月色渐起的时候,她还是习惯性地掀开锦被,起身对镜梳妆,叫宁儿端上来一桌清口小菜,配着几样点心,摆下两双牙筷。

  每一天,青柳都当作他会来。

  为的,就是他到时,颇为惊讶的挑眉那句:“咦,都是我爱吃的,你又猜出我今天要来?”

  胭脂浅抿,眉目轻描,不必浓妆艳抹,月事之外难得一日闲暇,青柳对镜一叹,倦懒掩口,轻声问道:“宁儿,什么时辰了?”

  “大约酉末戌初,唐家的公子们已经到了,那个叫唐行晁的,还是想让小姐陪着唱曲儿,说这里的三大美人他已经见过了俩,今晚就要补个缺。”宁儿一边帮她梳头束发,一边回道,“小姐,他甩下了二百两银子,妈妈怕是要应付不住。”

  “不是说我病了么?唐门的人,少有如此纠缠的呀。”青柳蹙眉不解,伸手沾了点铅白,缓缓点在面上几处,透出一股病容,让宁儿拿来湿布,抹去唇上胭脂,只留下黛眉依旧,这才幽幽一叹,道,“行安应该不会来了。我还是回榻上装病去吧。”

  “小姐,不先吃点东西么?”宁儿望一眼桌上,“午前就没见你用膳,精神也不佳,是癸水又要来了么?”

  “也不是,就是心里烦得很。”青柳起身过去坐下,执筷点了几口,“宁儿,坐下陪我吃吧。”

  “这是给唐公子备下的位子,奴婢哪里敢坐。”

  “他不来了,空着也是空着。”

  淡淡一句,藏满了轻嗔薄怨,和解不去的愁。

  每次看着这一桌酒食,她就会想起初相识那一晚,他玩味地呢喃青柳时,那满脸仿佛在怀念谁的柔情。

  就像是他只为了这花名,才一掷千金点了她的花牌似的。

  也许,他心中刻着的人,名字中恰好就有这二字吧……“我就说,你不可能神机妙算,次次都猜准了我要来。”窗棂一响,微风吹入,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秀男子已站在屋中,噙着三分笑意,淡淡道,“你这又是何苦。”

  一看到他,青柳整张芙蓉面上的倦懒灰暗一扫而空,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都跟着亮起,猛一起身,将凳子撞倒在地,笑容宛如春花初绽,喜道:“行安,你、你来了?我还当你……今日也不会来呢。”

  行安信步过来,弯腰扶起凳子,揽住她纤腰,凑过香腮浅浅一吻,笑道:“半个月前我就说了,这阵子我会来得勤些。我说话几时不算数过?”

  青柳眉开眼笑,急忙让宁儿把另一张凳子摆在自己身边,顾盼神飞向门口丢了个眼色。

  院子里的丫鬟第一桩要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当即悄悄开门退了出去。

  青柳这才放开矜持,匆匆落下门闩,过来嘤咛一声软软靠在了行安怀里,顿时没了骨头,面带红晕道:“你说勤些,我还当三五日就能见一面呢,整日吃不香睡不甜地等着,盼得眼都酸了。行安,这次多呆几日,好么?”

  行安先吃了几口东西,略一思忖,道:“这先不急着谈,今日唐行晁又来请你了么?”

  青柳知道他也姓唐,虽说身上没有唐门的东西,想必也和唐门脱不开干系,便先压抑着相思之情,颔首道:“嗯,又来了。”

  她这才想起,上次行安过来,恰好正是初五。她心里暗暗一惊,忙道:“你找他有事?”

  行安只淡淡道:“我不找他,我只想等他找上门来。”

  青柳垂目沉吟,细声道:“要不要……奴家去将他……约到一个僻静地方?”

  行安抬手扭过她的小脸,拇指一压唇瓣,笑道:“你在瞎想什么?当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用你钓他上钩么?蠢丫头,你要为我做的事只有一桩。”

  “什么?”她抬眼一望,颇为紧张地问。

  “在这儿好好活着。”行安温暖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瞬间就让她的浮躁心绪安定下去,“想见你的时候见不到,我可难受得紧。”

  既是装病,青柳房中总不好传出琴曲之声,小酌几杯,她酒兴微扬,挪开桌子,重新描眉画目,润唇抹腮,拾掇到艳光四射,取出舞裙,至屏风后换上,叫他击掌打着拍子,为他献上一舞。

  次次相会都要颠鸾倒凤,身子不便的时候也会朱唇婉转相就玉箫,对行安,青柳早不必有半点矜持。

  她心里也知道,这男人其实颇喜欢看她对他渴求、依赖的样子。

  所以那一袭烟笼轻纱罩的华美舞裙之下,她并没穿着任何内衬。

  她傲然高耸、雪白浑圆的酥弹玉乳,峰丘弧廓若隐若现,两点俏立梅苞,也在层叠网纱中犹抱琵琶半遮面。

  那两条雪肤细滑、筋骨匀称的长腿,更是随着舞姿变迁,忽而玉树矗立,忽而白龙出渊,裙裾翻飞之间,纤巧脚踝与秀美小腿旋转呈现眼前,那弹动肌理,那玲珑绣鞋,无不带起阵阵风情,撩人心火。

  “青青柳,影落玉搔头。竹映中元河间月,风拂塞上冷酥油。斟酒醉红楼。”

  行安一手举杯,单掌拍股为律,合着青柳绰约舞姿,含笑轻歌。明明词句颇为香艳旖旎,抑扬顿挫之间却透着一股悲怆苍凉,似是在追思故人,又像是在悔恨无力更改的过往。

  青柳旋身急踏,舞得更快,更媚,蛇腰如水。

  她不喜欢行安时常会看着她露出的表情。她知道,那眼神并不属于她。

  可不打紧,他的人在,至少今夜,他是青柳的。

  纱袖双分,青柳下腰提腿,斜斜一拧,便含羞带怯倚靠在行安怀中,含芳娇喘咻咻吐在他颈侧,柔柔道:“行安,时辰不早,咱们……早些休息吧。”

  他点头一笑,将她打横抱起,垂首吻落。

  青柳昂首相就,丁香急切送入他唇中,只盼能将一腔相思,随着津唾传递几分过去。

  四片嘴唇婉转磨蹭,行安显然是个中好手,重吮轻啃,横舔纵吸,贝齿颗颗扫过,腮内尽撩无余,不多时,便叫青柳通体火热,一双纤纤玉手情不自禁勾住行安脖子,修长十指微微插入他发髻之间,不住屈伸。

  片刻后,行安浅笑抬头,在她额上轻嘬一口,这才绕过屏风,弯腰将她放在松软如云的丝滑被褥之上。

  她眼波朦胧,抬手帮他宽衣,这才有些奇怪,咦了一声,道:“你……今次怎么穿的这般朴素?”

  “怎么,嫌丑?”行安低头看她麻利解开自己领口,小手软软探入,先往那健硕胸膛上热乎乎摸了一阵,笑道,“不过是些身外物,赤条条的样子不变就是。”

  青柳笑吟吟弓身抬头,侧头轻启朱唇,在他喉头突起上温柔一吻,一边继续为他宽衣,一边呢喃道:“你就是变丑了,多了疤,我也一样爱你。奴家这辈子,就只认准你一个了。”

  她喜欢吻他喉咙,不仅是因为那里充满了劲瘦的弹力,男子的气魄,也因为她知道,他是个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肯让她碰触如此致命的地方,要么相信自己,要么相信她。

  而她,自然愿意选择后者当作答案。

  都说酒是色媒人,殊不知对女子来说,酒不过是让心神茫然不设防的迷药,而满腔情意,才是百试不爽的灵丹。

  青柳脱下他的亵裤,双手刚一放上他紧绷结实的臀部,就禁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他还没有完全坚硬,她就已经在细小的颤抖中湿润。

  “行安……我好想你。”她蜷在他身下,吻他的锁骨,吻他的胸乳,敞开的舞裙中,春花般娇嫩的身子卖力的贴向他,恨不得化作青藤,不再做柳,将他死死缠住,缠到天荒地老。

  “我也想你,青青。”他温柔一笑,并未急着挪身而上,或是把渐渐怒起的玉箫送到她唇畔由她侍奉品含,而是双手一抄,将她雪嫩嫩的身子从蛛网般的舞裙中抽了出来,拥在健硕的身躯中,一手揽稳柔滑纤腰,一手托住螓首簪后,轻轻一吮,舌尖勾开娇艳樱唇,缓缓吻入,碾转摩挲。

  其实,青柳并不喜欢他叫她“青青”。她总觉得,这名字不属于她。

  可她从不敢说,唯恐两人之间那缕细细的蛛丝,因她的冒失而断掉。

  “唔唔……”她细细娇吟,款款扭动,小手缠住他的肉茎,剥下那裹铁似的外皮,用指肚轻柔摩擦肉菇下沿,唯恐不够顺滑擦疼了他,还含羞探到蜜浆润透的玉壶口上,蹭些粘丝丝的耻汁,再去伺候他的龟首。

  行安不徐不疾,就只是在她唇上不住亲吻,腰后那只大掌,则缓缓绕行抚摸,惹得她腰眼阵阵酸麻,唇舌之间情热似火,沿着吞下的混合津唾延烧到胸腹之间。

  他只是这般亲吻,就能叫她通体如酥,春水津津,不觉眼湿耳红,握着他命根子的指头,都跟着攥紧几分。

  行安这才微微一笑,向后仰倒,食指微屈在她下巴一勾,将她引向胯下的擎天一柱。

  青柳却摇摇头。

  她匆匆赤身下床,踩着绣鞋绕出屏风,往桌上拿了一壶酒来,先细细漱了漱口,跟着含住满嘴佳酿,抿唇一笑,趴伏在他腿间。

  红唇才启一缝,酒浆便垂流而下,她媚眼半眯,顺势向下一嘬,吮住龟头,连着那些好酒又一起喝回口中,旋即檀口裹紧了高翘棒儿,缓缓蠕动,一寸寸将他吞入。

  小半根阳物浸入酒水同时,也泡在了温润柔滑的小嘴儿里头,那一条丁香小舌灵活起舞,沿着龟下那条细筋,左右不断舔舐。

  这自然讨得行安欢心,他快活得哼了一声,挺腰坐起,抚摸着她的耳珠,拨一下耳坠,向上一抬,顺手抽掉了她满头簪钗,放在一旁。

  黑发如瀑洒下,散在晶莹玉润的雪白身子上,更添风情万种。

  可发丝却让青柳担心吸到口中,忙不迭抬手拨开,搭在一边肩头,一边抬眼喜滋滋注视着他享受神情,一边加快了吞吐速度。

  丝丝酒浆漏下,染上他紧缩的阴囊。

  青柳轻哼一声,抬起樱唇在龟头一啜,缓缓侧过,香舌在下,唇瓣在上,夹着肉棒横吮过去,直达春袋,一番婉转舔吸,将那密集褶纹中的残酒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

  等轻轻含住肉丸,交替吞吐一番后,行安低喘着将她双乳一握,道:“青青,可想要了么?”

  她缓缓抬身坐起,一番口舌淫戏之后,唇色宛如红梅,娇艳非常。她将两团绵软丰乳顶入他掌心,酥声道:“你只要看我几眼,我就想要,行安,你摸摸我,我那儿啊……就像漏了一样。羞死人……”

  “可我更喜欢你不知羞的样子。”行安低语,顺着她的心意,指掌一抄,就握住了她湿嗒嗒肥美美腴嫩嫩的阴户。

  掌心热力透过,仿佛一条无形棒儿,熨过青柳牝中肉壁,她心尖儿一阵酸痒,轻哼一声,抱着他的头颈屈膝翘起白生生的臀尖儿,雪股内收夹住他手腕,把他巴掌当作雄躯,纤腰扭摆,前后磨蹭,蹭出一道道晶亮淫汁儿,娇喘道:“行安,我……我这样……可够不知羞么?”

  “还不够。”行安笑着弓身将她奶头一咬,齿缝钳住,舌尖在当中抵住乳蕾,轻柔旋转,胯下那手屈指一戳,便将两根挤入到绵软如膏的嫩壶嘴儿里。

  青柳心领神会,玉掌一翻,按住他筋肉如铁的肩头,小脚翘尖儿蹬稳榻上被褥,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几欲折断般将臀向上一撅,湿淋淋的宝蛤便夹着指头微微抬起,层层细嫩褶皱吮过,留下一层蚰蜒爬过似的水痕,接着,她婉转吟哦一声,淫态毕露,腰肢摆回,两瓣弹手臀肉随之沉下,咕唧一声,将手指唆了回去。

  “行安……如此……可够不知羞么?”她一边淫哼,一边收紧了下腹肌肉,脐旁一阵蠕动,让那雪白浑圆的美臀磨盘般绕着指头便是一阵旋转。

  是个男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象,这夹吸到啧啧连声不绝的苦练美牝,要是将那条子孙根包进去,该是何等快活。

  行安那根硬棒,都已翘起轻轻打在青柳的臀上。

  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温柔,并不见半点急切,将那吮硬的乳头一吐,又将她嫣红唇瓣吻住,在她体内的两根手指微微一曲,运力缓缓抠挖。

  女子牝内约莫二指有余之处,前庭上穹正中,有一块纹路略粗的微凸嫩肉,越是情动,哪里就越是饱满,花丛老手一旦找准此地,不几下便能让她浑身剧震,阴津狂喷。

  青柳尝过厉害,忙不迭将身子一撤,噗滋一声脱出指尖的勾弄,蹙眉摇头道:“行安,人家想你,不要手……”

  她往后这一躲,恰好坐在了昂扬的怒棒上方,她见行安没说什么,喜滋滋一咬唇,垂手扶住那条活龙,修长手指绕后一分,压开满是淫露的花瓣,叫那亟不可待的玉门关,急匆匆含住了小半个圆滚滚的龙头。

  行安朗声一笑,仿佛终于逗够了她,猛地一起,翻江倒海般腾挪而起。

  青柳眼前天旋地转,一声娇呼才喊出口,就觉下体一热,阴门一酸,膣内一胀,一条硬邦邦的好棒儿已狠煞煞冲了进来,顶得她双眼发花,宫口酥颤,白白的腿儿一盘,缠着他腰先泄了一小遭,嘴里美美叫一声:“啊哟……可、可快活死我了……”

  饶是她苦心研习青楼秘技,整日缩阴收肛勤练不辍,一条九曲羊肠的腴软腔子无处不可使力吸吮,却抵不住心中痴情汹涌,万般手段都抛到脑后,只晓得握住他撑在自己肋侧的健壮手臂,高举双足在他肩头,昂臀迎凑,随着那次次冲击哀哀娇啼。

  行安捧住她脚掌放到胸前,低头一吻,缓抽几下,跟着雄躯前压,将她雪股一字分开,劲瘦臀肌猛地一绷,唧唧一通猛耸。

  青柳呜咽一声,十根纤巧足趾悬空一握,踩在他肩前,雪嫩娇躯向上一拱,彻底美醉了魂儿。

  “行安……我的亲亲公子……”星眸朦胧,她捧住行安面颊,娇声道,“人家……人家也想让你快活……你且让……切让我缓缓。”

  行安知道她已爽利过了,便笑吟吟止住巧活儿,只在那油润穴口深入浅出缓缓磨弄,掌心压着她笼了层薄汗的香乳,只是轻柔握住。

  这便是青柳最爱他的地方之一。

  他虽人在妓馆,却从未将她当作泄欲的玩物,不仅引导着她尝到了身为女人的极乐,还让她打心底有种被爱怜的感觉。

  她沦落风尘,从无奈到绝望,从绝望到认命,从认命到拼命,心中百转千回,却未有一时半刻想过,自己还能得到这种如奢望般的怜爱。

  即便他选上自己可能不过是因为青柳这个花名,即便他的温柔眼波看的可能是回忆中另一个女人,即便他不曾提起过将她赎身带走,更不曾有过什么山盟海誓,可她依旧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甚至是为他去死。

  “青青,缓过了么?”他俯身一吻,将她微凉舌尖辗转吮热,轻笑道,“我可是等不及了。”

  她噙着一丝醉人笑意略略颔首,双足放下,分在他雄躯两侧,腻声道:“本就该是奴家好好服侍你,偏偏你老爱先把人弄得神魂颠倒,叫奴家力气都少了七分。”

  “只是三分就如此销魂,十成十,我那里禁受得住。”行安笑道,将染满汁液的阳物缓缓塞入,直至尽根,连两人的毛发都彼此贴合,恍若一团。

  青柳深吸几口长气,白馥馥的肚子猛地一收,绷如琴弦,两瓣浑圆臀峰也随之内合一处,将湿津津的腚沟夹成深缝一条。

  当即,那深埋在蜜香洞天中的一条活龙就被直挺挺擒住,四面八方无数层层叠叠的纹路一齐收紧,原本被抵着的花心向后退了半寸,登时便把龟头都吮得胀大几分。

  紧接着,青柳急促娇喘,那白嫩肚皮也好似风吹湖面,一浪一浪荡漾不停。

  与此同时,那无数收紧的嫩肉也跟着蠕动起来。

  寻常女子泄身之际,花穴往往会如儿口吮奶,裹着阳具咂咂吸唆。而此刻青柳苦练出的羊肠曲径,便似七八张儿口往来交替,他的宝贝浸在里头一动也不必动,就能将阵阵快活浪头叠浪头,转眼之间通体酥麻,舒服到粗喘出声。

  “行安,你快活么?”青柳自下上挺,贴在他伏低身躯上,姿态颇为费力,仍忍不住气喘吁吁问道。

  行安点点头,吻她一下,道:“你这‘内家’功夫,真是越发精纯了。”

  “只要你快活,我每日都练。”她心中窃喜,跟着屏息凝神,蹙眉闭目,拿出更大力气,一下下咂吸着体内硬物。

  如此摩擦,她的嫩肉其实也有痒处被搔,前后挪动的花芯更是一次次主动撞上龟首梭头,男女交合,阴阳相嵌,恰好便顶在她那环形淫窝当中的小小凹陷之处,不几十合,便又蜜出如泉,几欲登仙。

  无奈天下女子皆有个要命之处,男人到了兴头最高之时,会自然而然狂冲猛撞,不自觉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力气,可这些娇怯怯的姑娘,到了阴津潺潺蜜壶酥麻之际,就会腰酸腿软,非得再到泄身之际,才能重新拾起满身的劲儿,将男人好好缠住。

  于是青柳越动身子越软,动着动着腰上一酸,一时没挺住,向下沉了一沉。

  她这一沉腰,那根耸在深处正恣意享受的粗大阳具即刻向外滑了几寸。龟棱勾着层叠嫩肉便是一刮,刮得她哎哟一声,连尿口都酸软欲化,两脚一蹬,呜呜哼着倒下去,又泄了一遭。

  她颇为失落,狠狠咬住朱唇,小手轻轻捏着行安乳头,拨弄几下,细声道:“我真没用,又先……先顾着自个儿丢了。”

  行安方才其实也到了精关大开的时候,那股舒畅让阳物都已抖了起来,不过他内功深厚,又是固本培元的路子,销魂噬骨的滋味尝完,照样可以运起内息锁阳不出,一通云雨下来,可以尽兴多次,还不必担心错手留下子嗣。

  个中关窍,自然没有向青柳解释的必要,行安还照过往那样,将她按回榻上,压着她此刻香汗津津格外滑腻的身子,又款款抽送起来。

  等送青柳欲仙欲死了几次,他也又享受了两回,这才撤去功力,翻身躺下,轻轻拍了拍她,笑道:“来吧,还照从前那样便是。”

  青柳拿起绣帕,擦擦颈窝乳心的汗泽,娇喘咻咻侧卧在他腹上,握住湿淋淋滑溜溜的那条棒儿,心里百转千回,禁不住幽幽道:“行安,妈妈那里有药,你若实在担心,我去要些过来,事后倒进里头,仔细洗过,不会……留下后患的。你总这么忍着,我心里不快活。”

  行安轻柔拨弄着她披散在他肚腹上的万千青丝,柔声道:“这便是你不懂了,我就偏喜欢看你为我吹奏一曲,将我一腔燥动,吃进肚子化得干干净净。若不是为了叫你也痛快,不至于我独个享乐,你都不必再练那什么含坠子的功夫。”

  她将信将疑地抬头看他,指尖轻轻拨弄着柔软双唇,“真的么?”

  “算算我来你这里也有十几次了吧,”行安将拇指探入她唇缝,轻轻压住舌尖,旋转抚弄,笑道,“除了破瓜那次,哪回不是叫你吃顿好的?”

  青柳乖乖含住拇指吮了几下,嗯嗯呻吟两声撒了个娇,这才理顺心情,俯首吻住他绷紧腹肌,将舌尖先在肚脐里转了一转,跟着才一路吻下,挪着身子用浑圆双乳压住他大腿,一边上下磨蹭,一边拨开长发,舌尖打着小旋,将昂扬肉棒再次寸寸纳入口中。

  不过这次不比前回,不再是为了暖棒润茎,那纤纤玉指托着春袋不住抚弄同时,樱桃小口也吸成一个外紧中松内有舌根抵住的软嫩长袋,修长脖颈不住上下摇晃,转成了只为吃下满嘴涩腥的功夫。

  行安此时已经颇为满足,不忍看青柳强打精神一直费力,抚着她脑后发丝,闭目将会阴收紧,丝丝滋味聚往阳根。

  私会十余次,这根棒儿青柳却含过不下五十遭,一嘴阳精也吃了起码小三十顿,口中玉茎与他喘息之声即便是细小变化也都心如明镜清清楚楚。

  舔吸一阵,感觉菇头已经膨胀到有几分塞喉,她娇喘爬起,换个位置,手指沾了些垂流津唾,稍稍往行安臀眼里刺入寸许,同时红唇一抿,粉颈半抬,嗯呜吞到最深处,将吃饭用的腔口,也含泪撑粗几分,裹着龟头以吞咽嫩肌不住伺候。

  行安呻吟一声,拂过她长发的手一紧,攥住了如云青丝。

  青柳心中一喜,卖力吞咽吸吮几下,一觉龟头跳动,舌根抵住肉棒便向后一撤,只用樱唇夹着伞状肉棱,如孩儿吃奶一般,将一股股喷射而出的浓精吮进嘴里,香舌一卷,喉头滚动,一口口咽了下去。

  将唾液连着精浆统统吞咽干净后,她吮紧面颊,牢牢裹住肉茎前端,仔细用上腭舌面配合,把龟头四面八方包住,缓缓前后移动。

  刚出精后的肉菇头最受用的就是那须臾嘬吸,就算行安武功高强,这种钻心入骨的酸麻一样叫他爽快得轻哼出声,腰臀上挺,把半软不硬的棒儿往檀口深处耸了一耸。

  青柳知道他快活,心里喜滋滋就跟化了一片砂糖似的,唇角含笑缓缓吐出阳物,贴着面颊仔细舔净上头残余,扯过帕子,跪坐在他腿间,低眉顺眼为他擦拭。

  “青青,那个唐行晁若是再来烦你,我替你杀了他吧?”

  青柳心里一惊,吓得帕子都掉在了阳物上,像个红艳艳的盖头。

  她忙将盖头一掀,细细擦干阴毛中沾湿的秽物,一想到那是自己流出来的淫汁,她面上还有些发烧,擦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行安,我虽沦落风尘,可自小在这儿长大,除了你,闺房也没进过别的客人,我不懂外头江湖人的规矩。我就是……一听打打杀杀的事,会害怕。”

  “可那小子在唐门就有些飞扬跋扈,今年新升了巡检副管事,总让他来烦你,一次两次你挡得住,可他要是性子上来,硬闯呢?你为了等我,偏居在这小院里,他功夫也挺不错,真要摸进来,强行奸污了你,他只当是个欢场婊子,得逞就走,你呢?会怎么做?”

  青柳低下头,突的打了个寒颤。

  她无法想象自己被其他人剥光衣裙按在床上动弹不得欺凌羞辱的样子,若是进到她身子里的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宁愿去死。

  她樱唇微微颤动,没想好该说什么。她一个青楼歌妓,还已不是清倌儿,若说为谁殉节,岂不成了笑话?

  她头一次如此愤恨自己的出身,害她连表明心迹也无话可说。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在此做了歌妓,又有什么机会认识行安呢?

  她心里正百转千回着,行安又开口道:“所以,我为你杀了他,如何?这总好过叫他害死你。”

  “可你不也说了,他功夫挺不错。”青柳壮着胆子小声说道,“他还是唐门的巡检副管事,杀了他,岂不是害了你。我不要。”

  “我要杀他,不会比踩死只耗子更难。”行安懒懒躺在那儿,一双眸子亮得令人心悸,“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此外,我也另有想杀他的理由,只是稍显不足,想从你这儿凑个数。”

  “杀人终归不好,造孽。”青柳还是摇头,看他下身已经擦净,展开锦被,将赤条条的雪滑身子偎进他怀里,柔声道,“我恨不得做个佛堂,为你焚香诵经,哪舍得叫你杀人。”

  她其实清楚,行安嘴上说的,不能就当作心里想的。这个男人,她从未真正看透过,也从未对她流露过真情实意。

  她不过是个被他拿来隔空凭吊某人的影子,附带能叫他享受一晚温柔缱绻的功能而已。

  否则,自己都已凭着他给的银子赎了身,为何不给个别的安置之处呢?

  “若他今夜不来闹你,我就饶他。”行安微微一笑,“若他来了,那我少说也要教训到他知道,这大院子里,偏只有你,谁也动不得。”

  青柳心里甜,嘴上却还是道:“可使不得,我都赎了身,已是寄宿在这儿的人了,怎么好让妈妈为了我难做。行安,你放心,我枕下就藏着刀,我既已将真心给了你,这身子,就绝不容他人玷污……”

  说到这里,她略一犹豫,轻声道:“其实我歌舞献艺,加上你每次留下的,手头银子已经不少。你看,我是不是在唐家堡那边买座小院,把宁儿趁着清白也赎出去,留她伺候我日常起居,我就……不再抛头露面了。好么?”

  见行安没什么反应,她心里有些慌,声音又小了几分,“行安,我……没要什么名分,院子我自己买,我就是想找个……你来得方便的地方,省得这里污糟糟的,你心里不快活。”

  “你是不是听我提过姓唐,就当我也是唐门的人?”行安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握住了的她的脖颈,“可实际上,你若是搬去唐家堡山脚住下,我近日可能与你见得多些,此后,却只会更少。”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青青,我此次是回唐门这边办事,一旦事了,可能……就要离开蜀州,去闯荡更远,更广阔的江湖了。到时我几乎不能再来,难道要你住着一进院子,独守空闺,寂寞终老么?”

  青柳压下眼底浮上的泪花,唇齿相抵,咬出一片青白印子,“行安,奴家……没本事陪你去闯荡江湖,可我愿意等,江湖再大,你总有倦了的那天,奴家愿意在院子里等着,等你回来。江湖风波险恶,你若……若不嫌弃,奴家还可以给你……先留个香火。”

  说到最后,她怯生生望着行安,近乎惶恐地问:“可好?”

  “你动情太深了。”行安又叹了口气,神情似有几分悔恨,“果然,我不该……罢了,这些日子你莫要再提此事,等我忙完,会来给你个说法。你放心,青青,我既然一早就没把持住,未能按欢场花娘那般待你,害你动了真心,就会负责到底。只是将来若到了新居,那边的寂寞,一些人的白眼,你唯有受着。”

  青柳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奴家受着,奴家什么苦楚,也肯受着。”

  她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满是骄横得意:“青柳姑娘,听闻你身子不适,在下特地为你带了些上好药材,我唐门弟子精通药理,你可否赏光,叫我为你看看啊?”

  旁边老鸨连声苦劝:“晁少爷,青柳真的已经给自己赎身了,就是寄宿在老身这儿,赚点歌舞诗画的赏钱,出厅下院都要戴面纱的,我这儿的三大美人已经递补了一个,那身段没得说,您往那儿看看?”

  行安眼前一亮,挺身坐起,挥手将被头拉高盖严了青柳娇躯,飞快穿好衣裤,将发冠戴起,抬脚拨开了床边屏风。

  “我又不是非要让青柳姑娘叠被铺床,我为她治病也不行么?”唐行晁冷哼一声,就听一声扑通,似是把鸨母丢开一边。

  旋即,喀喇一声,门闩就已被掌力震断,门扇洞开,唐行晁面带酒意大步跨入。

  青柳不自觉瑟缩一下,她知道这新上来的副管事年轻气盛飞扬跋扈,在家中也是被荣宠的长房嫡子,若是行安不在,她还能悄悄将备好的鸡血用上,装出来潮避避风头。

  可眼下她一丝不挂,桌上酒菜仍在,行安就在床边,必定要迎来大闹一场。

  不料屋中却异样的安静。

  她壮着胆子探头一望,竟发现唐行晁站在门口,面上已经没有了丝毫酒意,而是带着近乎冷冽的杀气,盯着她床边的情郎,沉声道:“行安哥哥,果然还是要逼到你情人的头上,你才肯露面啊。”

  她那情郎缓缓站起,双手一拂衣摆,叮的一声,地下不知怎的就掉落了数枚蓝汪汪的细针。

  “唐行晁,你既然费这么大心思找我,就该知道,这里没有你的行安哥哥。”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唐炫,等你多时了。”

  第十三章、蛊斗

  “我不认识什么唐炫。”唐行晁抬起双臂,前后拉开,摆出唐门中层武学鬼母擒拿手的起势,冷冷道,“我只看到了唐门叛徒唐行安。”

  唐炫走前两步,反手一拉,将屏风挡回到床前,对青柳柔声道:“你先休息吧,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挂怀。”

  “那可未必。”唐行晁并不急着出手,而是后错半步,似是对谁发了个信号,“青柳姑娘如此多情,怕是要准备起来给你收尸。”

  话音未落,喀喇喇一阵脆响,雕木门窗皆被粗索向外扯断,转眼间,这屋子就成了两面透风的破落样子,十几个劲装弟子手持暗器严阵以待,三十多只眼睛,一起盯着唐炫。

  那老鸨坐在院中地上,哭天抢地哀嚎起来,旁边马上有个年轻人过去,摸出两锭元宝,跑到老鸨手上,沉声道:“拿去,修葺所需,尽够了,快滚。”

  唐炫微微一笑,信步向唐行晁走去,“唐行晁,你比唐青虚长几岁,可论眼光,还不如你那妹妹。我当年如何打出的唐门,你莫非忘了?人多势众的情形,我何曾惧过半分?”

  “过往只有耳闻,今日,就让我好好见见你唐行安的手段吧。”唐行晁冷冷说罢,抢上一步,鬼母擒拿手出指如钩,斜点唐炫肩头。

  唐炫泥鳅般左滑右溜,贴着唐行晁手臂轻而易举接连躲避,好整以暇道:“这便是世家子弟的桎梏,招招式式严守法度,临敌应变不懂转圜,‘夜叉探月’左移三寸就能笼罩命门,你为了接续‘自食其子’的撒手锏,宁肯不中,也要按部就班竖直下抓,凭你这死板路数,再出百招千招,也休想沾到我半片衣角。”

  唐行晁面皮微微发红,变招更急更狠。

  唐炫双足几乎未出尺许方圆,简直就像开了心眼,唐行晁招招出手之前,他就已找到了最佳闪避位置,或是想出了破解之法,平平无奇地掌切指点,就让唐行晁半分不能得手。

  转眼二十余招过去,唐炫冷哼一声,忽而提膝一挡,将唐行晁一招撩阴腿挡在半途,同时左掌拆架,右手一伸,拧住了唐行晁的腰带。

  拇指一摁,真气封住丹田经络,唐炫运力一吐,就将唐行晁麻袋一样甩过肩头,臀背双肩一起狠狠砸在地上。

  唐行晁却不痛哼,反而双眼一亮,肩背一挺,就听机簧响动,咔的一声,数道乌光从他领口疾射而出。

  与此同时,周遭掠阵弟子一起出手,无数寒星四面八方打向中央,要将唐炫活活打成一个筛子。

  这种天罗地网的阵势,摆明就是针对唐炫未学唐门暗器手法,苦心筹划的一击。

  唐炫清啸一声,单脚拄地原地旋身,通体真气鼓荡,滴溜溜急速转三圈,一道罡风绕体而成,细小暗器尽数激飞,略沉重那些则被衣服袖子荡开扫落。

  “上!”唐行晁挺身而起,一爪抓向唐炫肩头。

  那些弟子显然有备而来,垂手从腰间扯出一条条乌亮长索,低喝一声甩出,对窗接住,瞬间构成一张纵横交错的绳网。

  唐炫一声冷笑,反手拆掉唐行晁擒拿招数,屈指叩向他额侧死穴。

  所有后招全部在他预料之中,一见唐行晁使出灵翼诀意图脱身,唐炫反手扣住他肩头,赶在那数条长索向中央收紧之前,猛地一扯,把唐行晁栽进网中。

  唐炫仿佛连用轻身功夫跳出重围都已不屑,用唐行晁挡住一边乌索,雄腰一拧双臂下沉,握住身后那根,双足一跺,在硬地上踏出刀削般两个脚印,往当中一扽,两端弟子顿时拿捏不住,撞在窗下墙上,闷哼脱手。

  一条乌索落在手中,顿时化成了黑龙般两条长鞭,唐炫提膝挡住一根扫来乌索,双手连挥,就听啪啪啪啪一串脆响,外面十几个弟子纷纷捂住面颊,痛呼退开。

  唐炫抬脚踩住要起身的唐行晁,冷笑道:“你来捉我,就只备了这些本事么?”

  唐行晁咽下涌上的一股滞涩浊气,咬牙向起一挺,可那只脚踏在背上,却似千钧巨石,纹丝不动。

  他索性向下一扑,再也顾不上什么章法招数,反撩一腿蹬向唐炫胯下。

  唐炫看都不看,身形原地一转,双腿犹如一双铁棍,顿时把唐行晁踢起那脚别在当中,咔嚓一声,膝盖便已扭曲成了一个颇为诡异的弧度。

  一声凄厉惨嚎,随即破空而起。

  唐炫退开半步,望着唐行晁抱膝打滚的样子,淡淡道:“凭你如此蠢钝的机变反应,也就配在唐家苟延残喘,混个世家子孙位子。”

  唐行晁一针刺入膝盖上方穴道,擦了一把额上冷汗,道:“武功应变我的确都不如你,可我是堂堂正正的唐门子弟!你在江湖上逍遥快活的时候,我们兄弟都在为了唐门劳心劳力!”

  “我技不如人,被打得野狗一样泡在脏水里喘息,苦思冥想自己的应对错在哪里的时候,你们兄弟,正仗着宗族庇荫在这样的地方花天酒地。”唐炫扫视一圈,将外面的弟子惊退两步,他讥诮一笑,道,“名门不出三代,唐家有十余代福报,已经极为不易,你们若不好好珍惜,江湖转眼就要风波再起,这座姓唐的大山,坍塌成一片碎石,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而已。”

  唐行晁瞪着眼睛,气冲冲道:“你如此瞧不上唐门,回来做什么?”

  唐炫微笑道:“你们这些蠢笨兄弟我当然可以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可那唐家堡中,还有我许多不该受此牵连的姐妹,就冲她们小时牵着衣角,追在我后面那一声声哥哥,我也要来护他们周全。家中掌事难道也像你们这般愚蠢,当我是来趁机寻晦气的么?”

  门外院中,一个粗哑声音缓缓道:“你既然觉得他们都蠢,为何不回来,教教他们如何做事?你最近来来去去十几遭,除了你家父母兄妹,不曾拜会任何长辈,是否,也太不把我们几位放在眼里了?”

  唐炫神情一凛,足尖点地飘然落在屏风一侧,抱拳拱手,笑道:“没想到,伯父也会来这种地方。”

  院中男子白面微须,身形高大,一双眸子莹润有光,袍袖之中双手紧贴腰间皮囊,正是唐门东山之主,外门弟子掌事,唐远图。

  他走进灯烛照映之处,微微一笑,道:“你想必不知,我四个小妾里,有三个是从青楼赎出来的。这里的鸨母,左边奶头下有颗黑痣,她在我床上扭腰的时候,你连娘胎还没进呢。”

  “如此,倒是我小看伯父了。”

  唐远图抬手一摆,几个墙外弟子纵身跳入,将唐行晁搀了出来。

  “行晁,我知道你急于立功表现,唐门正当内忧外患之际,年轻人,想抓住出头良机,无可厚非。”唐远图垂手轻轻抚摸着唐行晁的头顶,沉声问道,“可你是如何想到,带人布局,先来寻唐炫晦气的呢?”

  唐行晁低头望着地面,喉结滚动,轻声道:“回掌事,唐行安……是唐门挂了名的叛徒,我……听说他最近回了唐门,还并非为了探亲,就想,此中定有蹊跷。”

  “于是你便带了十几个外门弟子,不惜使出半吊子的乌金横江阵,配合一堆要命的淬毒暗器,借他的相好,逼他现身?”唐远图冷哼一声,忽然骂道,“他娘的,你当我脑壳里装的是猪尿泡么?给老子跪下!”

  唐行晁身子一震,急忙直挺挺跪在地上,他膝盖受着重伤,这一跪疼得他双目上翻几欲昏厥,可浑身颤抖,依然不敢倒下,仍要勉强维持着跪姿端正,口中喘息道:“掌事明察,侄子……真是为了……为了调查。”

  青柳早已悄悄穿好衣裙,在屏风后探头一望,心惊肉跳,唯恐出声碍事,只得躲回后面,暗暗在心中祈求,情郎千万莫要出事。

  唐炫对这位亲伯父所知尚可,对这突然的语气转折并不意外,只是笑道:“想来行晁是认为,我身上肯定还带着不少唐门解药,就算中了那些七步不出的剧毒,也能留下口气等他问话。”

  旁边一个外门弟子左顾右盼,脸色越发苍白,看着唐行晁的样子,突然拱手道:“禀、禀告掌事,弟子……弟子尿急,还请……请让弟子先去跑跑茅厕。”

  “不必了。”唐远图淡淡说罢,伸手将宽大袍袖拉起,整了一整。

  那弟子还想再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变,整个人僵立在墙边,牙关咔咔叩击,一股黑气显见从脖颈蔓延上来。

  “掌事……我……”那弟子挣扎说出三字,噗的一口,吐出漫天红里透黑的毒雾,旋即向后仰倒,眨眼的功夫,就已直挺挺倒毙。

  唐行晁大骇,加上膝盖实在疼痛,身子一歪,就坐倒在地,面如死灰,颤声道:“伯……伯父,你……你这是……”

  “里通外贼,其罪当诛。”唐远图双目一瞪,忽然双手一扬,横挥合掌,缓缓收于丹田,怒道,“横竖一个个都他娘的宁死不说,不如我先要了你们的狗命!”

  随着他这声叫骂,随着唐行晁来的外门弟子,又软软倒下七个。

  青柳早已骇呆,她什么也没看清,就见那人挥了挥手,周围,竟就死了八人。难不成,是什么妖法么?

  唐炫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换他来接的话,有几成把握还不好说。

  他一贯瞧不起唐门家传的暗器毒术,但此刻一样不敢怠慢,气运全身,早已成了个一触即发的满弦机簧。

  “唐行晁,这些外门弟子受天道蛊惑也好,原本就是卧底也罢,他们不姓唐。”唐远图目光斜瞥,冷电般在唐行晁身上一扫,“你呢?你里应外合,恐怕所求必定不会简单。你是盯上我的位子,还是你另外两位堂伯啊?”

  唐行晁摇头道:“侄子……侄子没有。侄子一心就只为了唐门啊……”

  “那你为何擅作主张,好好的巡检不做,趁着喝花酒,来找唐炫的麻烦,还非要杀之而后快啊?”唐远图冷冷说罢,语调上扬,又骂道,“杀也就罢了,你却带了这么十几个没用的卵货,一帮不成器的龟孙,就来杀当年正门口打出唐家的高手,你脑壳里装的是马粪还是驴粪?还是你娘的缠脚臭布啊!”

  唐行晁强撑道:“侄子……侄子是想,这阵子唐门乱得不行,有人报说行安哥哥回来,这么个叛徒……岂能不……先下手为强。”

  “叛徒?唐月依还回来了呢,她把你亲妹子都拐跑到不知什么地方了,怎么不见你也带点人去追着抓她啊?”唐远图冷笑一声,“你小子才吃了几年闲饭,跟我耍这种心眼儿?”

  “侄子……侄子……”

  唐炫淡淡道:“兴许我倒是知道,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冒险来做个先斩后奏的局。”

  唐远图浓眉微挑,道:“哦?你说。”

  “我费了些功夫,从天道手里劫了个人,一路护着,总算是带到了唐家堡附近。可惜暗箭太多,我暂且不敢让她露面。”唐炫盯住唐行晁,笑道,“照说我此前也回来探亲过几次,家里明面上说我是叛徒,实则没谁为难过我,出门在外的姐妹兄弟谁有了难处,还会主动找我解围帮把手。我把那人藏好,压下消息不出,就是想看看,谁会急不可耐来杀我。来的,必定就是与天道那一路高手同伙的真正叛徒。”

  唐行晁冷汗涔涔而下,但仍不肯松口,咬牙道:“我……我就只是……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你手上护着谁,我怎么知道。”

  唐炫不再理他,对着唐远图拱手道:“掌事,这问题,就有劳你把他带回去,细细盘问了。容我提醒一句,唐门此刻看似风雨飘摇,可实则……兴许是被一个布局极大的阴谋不小心牵连,并非对方的主要目标。当如何决策,还需仔细斟酌。”

  唐远图摇摇头,道:“大风大浪来了,大船要沉,小船一样不保。与其仔细斟酌,不如先把船上的内贼揪出来,丢进河里淹死。”

  他垂手抓住唐行晁后领,拇指一按,已将不知什么东西按进他颈中,骂道:“老子事情多得很,没功夫审问你这龟孙,等回去,把你丢给远明,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严的嘴!”

  唐行晁脸色一片灰败,可四肢瘫软,已然动弹不得。

  唐炫望着唐家人来了又去,转眼间就只剩下洞开门窗,与一地狼藉,轻声一叹,转头过去扶起瘫软在屏风后吓得一动不动的青柳,道:“这里看来是住不得了。”

  青柳勉强定了定神,撑起一个柔婉微笑,轻声道:“不打紧,行……”

  她自小学的就是如何讨男人欢心,称呼到了唇边打一个滚,还是忍住没换,仍道:“行安,妈妈这儿还有房间,这里修修也用不了几日。你和……家中闹得不快,我总不好再给你添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唐炫抬手拂过她强作镇定的如花娇颜,柔声道,“我只当看看,你耐不耐得住离了这里的生活。”

  青柳立刻肃然道:“只要郎君肯允,奴家何苦也吃得。”

  “那你这就收拾些行李,随我走吧。我去找鸨母知会一声。”

  “那……宁儿呢?”青柳想到自己的贴身丫头,如今也出落得楚楚动人,留在火坑,少不得也是个玉臂千人枕,朱唇万夫尝的下场。

  “你去问她的意思吧。”唐炫探手入怀一摸,笑道,“赎个丫头出去的钱,不必你动私囊,只是你一定要记得叫她清楚,离了这儿,日子可就大不一样,做丫头,也比在这儿辛苦得多。她年岁其实不小,转年怕是就到梳拢的时候了,她若愿意在此留着,也不要强求。”

  哪知道宁儿早就躲在一旁,闻言探头出来,忙叫道:“公子,奴婢愿意随着小姐,吃苦受累,也……也好过在此……做……做娼妓啊。”

  “罢,你二人在此收拾,不必带多少东西,捡值钱家私包上就好,停当便来后门,我去问鸨母要辆马车,路上再说此后的事。你二人年轻貌美,将来若要反悔,我也不拦着。”唐炫淡淡说罢,在门口又道,“离了这儿,就不必再叫我行安,我是唐炫,如何称呼,你们自己瞧着。”

  宁儿忙屈身一福,恭敬道:“是,炫公子。”

  青柳也唇角含笑,眉眼秋波盈盈道:“我知道了,炫郎。”

  登翠楼素来仰仗唐门庇佑,又都是有眼力价的,见唐远图与唐炫说话都客客气气,加上银钱给的足够,哪里还有不放人的道理,麻溜叫来龟公,套上院子里最好的牲口,用上往达官贵人家里送花魁的顶好车驾,问清地方,送青柳主仆出阁。

  他们却不知道,唐炫突然改变主意带走青柳,正是因为唐远图。

  唐炫并不相信家里的那几条老狐狸,那几人三十出头就从数百内门弟子中脱颖而出,一步步顺利接下各大要职高位,靠的可不是父母庇佑。

  唐门的权力顶层,历来就是一个养蛊场。

  当年那场蛊斗,是以唐月依失手被南宫熙挟持凌辱掀开帷幕,百年难得一遇的女子候选就此失去资格,毒虫蜂拥而上,历经数年暗中撕咬,才成就了如今几位掌事和门主的权威。

  唐炫觉得,此次镇南王世子之死,恐怕又将是一场蛊斗的揭幕。

  唐行博、唐行妙、唐行彦、唐行泽……那些真正有能力向上爬的,一个个都韬光养晦按兵不动,在如此大事上这般沉得住气,显然是在等待来自上一代的信号。

  拍了车夫一下,示意出发,唐炫上车坐下,心中仍在沉思。

  他很庆幸,当初选了另一条路。虽没有唐门的绝学可用,没有世家的威名可以仰仗,但此时此刻,唐门此代子女之中,怕是也只有他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束缚。

  为何出招必须一板一眼,马步就要四平八稳,暗器手法只要命中就好,为何非要有各种起手的讲究?

  他不懂。

  为何一个爹生出来的兄弟姐妹,妻的就比妾的值钱,男的就比女的值钱,根骨资质不够超群,就连嫡庶男女之分都抵消不过,这还是江湖门派?

  他不懂。

  为何唐门一代代子弟传人如此众多,却总会在壮年人数最盛之时迎来一场人祸,弱的死,不够强的也死,强但是已经老了还是要死,堂堂百余户豪族世家,竟没几个能说上话的祖辈元老?

  他隐约懂了。

  那便是蛊斗。

  西南边陲蛮夷炼蛊,常取无数毒虫置于一处,令其彼此残杀,最终所剩,谓之蛊。

  唐门如今的门主、掌事、护山高手……统统都是蛊。

  那些早早退出争夺安享余年的,搏杀之中成为族谱上一个名字的,便是死了的毒虫。

  百余年基业不衰的诺大世家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毒虫。

  旁人不知内情,兴许还会看到几分亲情。

  而唐炫看到唐远图先前那番表现,却只会觉得心寒。

  以唐远图的武功心计,必定早早就看穿了唐行晁的狐狸尾巴。可他偏要等到唐行晁出手,在旁观察一番,顺手多抓出几个表现有异的外门弟子,立毙当下。

  他就这么笃定,唐炫不会有事吗?

  唐炫的父亲,可是唐远图的亲弟弟。

  一个重伤残疾,对当年争斗只字不提的亲弟弟。

  他叫出的伯父,可比唐行晁货真价实得多。

  轻轻叹了口气,他拉过青柳滑嫩柔荑,不愿再想。唐门内事,均已和他无关,外患一了,他就抽身而去,不管这边此后如何蛊斗,也碍不着他云游四海,纵马江湖。

  青柳知道他心里烦闷,斜身一偎,靠在他胸前,将他静静拥住,并不多问,只是温柔抚摸他的腰际,将那细嫩面颊,贴着他颈下缓缓磨蹭,好似只撒娇小猫。

  唐炫静静思虑片刻,展颜一笑,捧起青柳粉颊缠绵一吻,羞得宁儿偏开头去。缓缓吐出滑嫩丁香,他才道:“我先前提起的,并非说笑,我手上银钱虽说充裕,可最近这段时间,你们要住的地方,为了安全,并不能频繁有大量物件出入,我会叫人将饮食所需送去,你们闭门不出,安心度日就好,清苦一些,希望你们心中有所准备。”

  青柳点头道:“此外呢?炫郎应该还有安排吧?”

  “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帮我好好照顾一位姑娘。”唐炫微笑道,“她受伤不轻,险些没命,但她对我极为重要,如今伤势需要静养,你们来了,我就不必再费心找人,索性交托给你们吧。”

  青柳低头不语,啮唇思忖片刻,轻声道:“那姑娘……极重要么?”

  唐炫笑道:“极重要,与你全然不同那种。”

  所谓关心则乱,青柳都没注意他语气中的戏谑,强迫自己展颜露出欢愉之色,故作轻快道:“那……我是否该称她一声姐姐?”

  唐炫看宁儿也是一副慌神模样,只道:“这就等你们见面去谈吧,我猜,她不会愿意叫你喊她姐姐。”

  青柳自轻出身,低声道:“也是,奴家突然跟炫郎回去,想来她不高兴也是应当,我只管尽心服侍就好。”

  唐炫故意不去说破,将双脚往宁儿膝上一翘,让她捏揉小腿,靠进青柳柔软胸膛,闭目养神。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青柳心里越发忐忑,还是忍不住问:“炫郎,你家中那位姑娘,可是个好相处的人?”

  “不是。”唐炫淡淡道,“她脾气不好,相貌又美,也就是遇上拿得住的男人,才有点柔情似水的体贴模样,平日对待兄弟姐妹,可厉害得紧。”

  “炫郎想必就是拿得住她的吧。”

  唐炫不知可否,微笑道:“不好讲,她有些怕我倒是真的。你怕我么?”

  青柳忙道:“不怕。”

  “见我杀人也不怕么?”

  “刚才那些人要杀你,你都一个没杀。奴家知道,炫郎不是滥杀的人。”青柳柔语曼声道,“所以我不怕,你若不在,我才怕。”

  谈笑间,马车驶进唐家堡地界,七折八弯,最后停在一处僻静小院门外。

  车夫想帮着送行李进去,却被唐炫阻止,将较轻的交给两个柔弱女郎,自己则接过大头,丢出几钱赏银,一直到目送马车离开,才带着她们走到另一处院子门前,打开了挂着的锁。

  青柳颇为紧张地用臂弯勾住包袱,垂手顺了顺衣裙,扭脸小声问:“宁儿,你看我脸上可还妥当?”

  宁儿知道小姐心思,轻笑道:“妥当妥当,还是个花容月貌,我见尤怜的可人儿,炫公子的大妇绝舍不得为难你。快进去吧,夜风凉,可别在这儿病了,给炫公子添麻烦。”

  跟着唐炫进去,院里不过丈许见方,有口小小水井,散着一些农具,墙砖斑驳尽是青苔,的确颇为破落。

  看格局,不过一间里外大屋,青柳不禁轻声问道:“炫郎,这……我该住在何处呢?”

  “你与我说的姑娘同住,宁儿就先委屈一下,在外间照应。”

  青柳顿时有些惶恐,“这是否……略嫌不妥。”

  “非常时期,一切从权。”唐门打开屋门,看里间燃着灯光,笑道,“进去吧,她还醒着,你们先认识一下。待她伤好之前,你们可要同住许久。”

  青柳抚胸深吸口气,挑开帘子买了进去。

  一个容姿艳丽,但满面苍白不见血色的女子斜倚床头,似是正在闭目养神,听她进来,一双凤眼陡然张开,颇为凌厉在她身上一扫,若不是眼角一颗泪痣消解不少冷硬之感,她被这一瞥都会有点腿软。

  “奴家青柳,这是丫头宁儿,我们随炫郎来此,尽心侍奉姐姐,家中诸事,还请姐姐吩咐做主。”她屈膝一福,毕恭毕敬道。

  不料那女子竟颇为错愕,蹙眉道:“姐姐?炫哥哥,你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唐炫哈哈大笑起来,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冷茶喝了一口,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个相好,你搬到这儿,里外都要人照顾,在唐家堡请人进来我不放心,恰好赶上,索性把她赎了出来。今后等我厌倦江湖打算定下心来,说不定会来跟她成个亲。”

  青柳芳心猛地一跳,面上顿时一片火热,急忙道:“炫郎说笑了,奴家那里敢奢望那个。姐姐莫要见怪,炫郎平素就是喜欢说笑的性子,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你,一路上都在叮嘱叫我们好好照料,切不可怠慢半分。”

  宁儿伶俐,倒是发觉出什么不对,轻轻扯了扯青柳袖子,低声道:“小姐,咱们……是不是被炫公子戏耍了啊。”

  青柳抬头,这才注意床上那女子脸上竟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古怪神情。

  那女子揉揉额角,摇头道:“炫哥哥,你这臭毛病就不能改改,千娇百媚的人儿,亏你也舍得这般逗她。”

  她抱拳一拱手,道:“那,我也不见外了,我是唐昕,看来,少不得要叫你一声嫂子咯。”

  “你、你是他……妹妹?”青柳小嘴微张,登时愣在了那儿。

  唐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这堂兄断不了没正形的时候,你要跟了他,将来可得机灵着点,不然,怕是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唐炫笑道:“我再不正经,起码心里分得清轻重缓急,总比你男人靠得住吧?”

  唐昕目光一黯,但唇角依旧含笑,轻声道:“他楼里的人在找,他娘也在找,听说,他还传了消息,给他父辈的朋友来帮忙找,他自顾不暇,能如此待我,我已没什么可埋怨的。”

  她抬头看向唐炫,“再说,唐家堡这里,他本就不熟,唐行济上来就把自己的命豁了出去,他还能有什么线索可用。”

  唐炫摆手让那二女先去收拾自己东西,口中讥笑道:“你这伶牙俐齿,现在就只会帮着情郎说话。我能拿出一个月功夫细细勘察,将你从那破地窖里救出来,他为何不能?换成白若兰,你看他还顾得上唐门那些事端么。”

  唐昕心中微酸,但还是笑道:“炫哥哥,我知道你恼他没亲自满世界跑着找我,可你明明知道,他一来这儿就见了唐青,唐青那副样子,他怎么能放下不管,唐青前脚才送走,他公门好友就丢了性命,死得惨不忍睹,这还都是你带回给我的消息,你又来拱火,撩我生他的气,有什么意思。”

  “咱们家这一代能干的女子不多,堂姐里勉强有几个像样子的,也大都已经成家。”唐炫颇为扼腕叹息的样子,“堂妹里就数你精明能干,老成持重,结果,出门办事一遭,就被拐去了如意楼的贼船,你叫为兄我怎么平得下胸中恶气?”

  唐昕垂首道:“精明能干又有何用……”

  唐炫心知肚明,小辈之中有他这么敏锐,察觉到每隔一二十年的蛊斗内情之人并不多,唐昕颇受打压,会灰心丧气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眼下木已成舟,他也没兴趣真拆自己妹夫的台,话锋一转,道:“今日我见到唐行晁了。”

  唐昕登时抬眼看了过来,“果然有他一个?”

  “你哥哥不是好人,唐青哥哥也是混蛋,你们俩啊……”唐炫摇头笑道,“娘是姐妹,爹是兄弟,攀上同一个男人,还都有个不争气拖后腿的哥哥。将来你们进了南宫家的宅子,可要同病相怜,姐妹齐心才好。”

  唐昕哭笑不得,扭开脸道:“我可没学过大门大户宅子里争宠斗艳的本事,哄男人这事儿唐青精熟,让她好好下心思吧。”

  宁儿正在摆放包袱里的衣裙,忍不住小声说:“哄男人开心这个,做女人的真得好好琢磨才是。唐姑娘,我和我家小姐都略懂些,不如我们教你啊。”

  “不必。”唐昕赶忙摆手,瞪了唐炫一眼。

  青柳也急忙将宁儿拽出到外屋去,低声教训道:“炫郎和妹妹谈正事儿呢,你插什么嘴。”

  唐炫笑道:“对对,咱们谈正事。”

  唐昕蹙眉思忖片刻,道:“炫哥哥,你费这么一番功夫,钓出唐行晁,安置好我,你这是……准备上山了么?”

  唐炫点头道:“你这儿知道的都告诉了我,外围能查的我也都已查完。你情郎还在山上当没头苍蝇,被那千变万化的文曲引进了大坑套小坑的陷阱之中,我再不上去,怕是你就要忍不住亲自动了吧?”

  唐昕挤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我有分寸,如今伤还没养好,唐门里……虽说几日间揪出了一百七十多个可疑之人,但我觉得还是危机四伏,我不会贸然露面的。你能去给小星带个平安,让他不必担心就好。”

  唐炫并未答应,转而道:“说起这事儿,我也有些奇怪。查验易容伪装,不过是个下手一试的功夫,唐门封路连查了三天,听说有丫头的脸皮都被抠掉见了血肉,怎么就找不出那个易了容的文曲呢?这人莫非还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不成?”

  “按我受困时候所听到的,文曲出道以来亲自做的案子不过三桩,没有一次用到武功。他有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不好说,但一定是个极有耐心,又潜伏极深的可怕对手。”她叹了口气,“亏我自以为精明,失手那晚,都不知怎么就着了道儿。那还不过是文曲一个部下而已,这七星门……着实厉害。”

  唐炫摇头道:“我最佩服的还是他们那视死如归的劲头。能摧破神智令人失忆的本领练来可不容易,那家伙武功又不弱,结果,一见情势不妙,竟当场自戕,换成我是文曲,如此下心血培养出的部下,可不舍得这么用。”

  唐昕扶着脑袋,突然想起什么,道:“那日……他们以为我被摧破心神昏死过去的时候,好像提到过,文曲此次的布局,像是要把这当成此生最后一个任务来做似的。我先前还当着是夸奖他们首领办事尽心尽力,如今你这么一说……莫非他们真的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朝廷的事,你不懂,我也不懂。镇南王膝下子嗣死上几个会有什么影响,咱们也推断不出。等我上去,见了六扇门里可靠的人,再打探一下吧。”唐炫起身站定,“那么,事不宜迟,青柳与宁儿在此照料着你,我这就上山去了。”

  唐昕一惊,“你这就走?”

  唐炫笑道:“不然呢?你与宁儿去挤外间,听我和青青颠鸾倒凤?还是你自己睡外面,听我在里头花开并蒂?”

  唐昕面上一红,羞恼道:“你就不能只是睡觉么。”

  唐炫哈哈一笑,“你与南宫家的臭小子躺在床上,没事可做的时候,能只是睡觉么?”

  “怎么不……”唐昕话说一半,低下头道,“谁跟你说这个。你爱去就去,反正家里兄弟姐妹,就你是最有主意的,从不听人劝。”

  唐炫拍拍下摆,笑道:“你们在此好好保重,我先告辞。留给你的暗器你小心些用,碰上应付不了的对手,设法留个记号。那,我就先告辞了。”

  唐昕点点头,叮嘱道:“炫哥哥,家中情况诡异,还请一定多加小心。尤其提防着那叫乱心灯的物件。”

  “我知道,没看我连买下这间屋子,都先特地换了灯烛么。你这消息宝贵得狠,我绝不叫它白费。”唐炫挑帘走出,与青柳、宁儿话别两句,便踏出门外,翻墙离开。

  动身之前,他先将小院周遭仔细查探了一遍,作势离开之后,又换了条道折回附近一棵高大树上,斜倚着一段枝丫,藏身于茂密树冠之中,静静观察了小半个时辰。

  确认此地安然无恙,他才鹏鸟般展臂飞身一纵,乳燕投林,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僻静村镇之中,足足过了大半晌功夫,一处墙外柴草垛中才轻轻一动,探出了八尾狐狸霍瑶瑶小心翼翼的脸庞,左右张望一番,对自己身后道:“那人真走了吗?”

  刷拉一声,雍素锦已从里面挺身而起,抹一把脸上的碎草枯屑,道:“走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一眼,里头到底是不是唐昕。”

  霍瑶瑶叹了口气,壮着胆子小声问:“素锦姐姐,那……之后呢?”

  “我先确定了唐昕的死活,将功折罪省得南宫星念叨我不听他的。”雍素锦一双明亮眸子不住闪动,望着远处唐门所在的大山,缓缓道,“这一桩清了,你就跟我跑一趟,去拦一个人。”

  “谁啊?是刚才那个高手吗?”

  “蠢货,那人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凭你我还怎么拦?”雍素锦踩了踩脚上绣鞋,目中杀气一闪而过,“镇南王家的老五已经快到了,我去劝他回家。”

  “啊?他会乖乖听话吗?”

  “听不听,可由不得他。”

  拔下发钗握在手中,雍素锦倩影一闪,就已无声无息跃进了唐昕藏身的院子。

  恍如一阵夜风,吹过无痕。

  第十四章、噩梦

  两个女孩奔跑在树林中。

  大的牵着小的,跑得很急,很快。

  远远的后面,隐隐有狗吠传来,声声不绝。

  女孩一个大些,一个小些,都是粉雕玉琢,一眼便知的美人坯子。

  可她们却一丝不挂,奔跑在这静谧昏暗的山林之中,连鞋子也没有一只。

  她们的脚被刺破,割伤,留下淋漓的血。

  可她们不敢停,也不能停,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她们就将回到暗无天日的生活之中,万劫不复。

  她们年纪虽小,形貌虽稚,身手却都颇为矫健,小的那个落在后面,还知道随手扯一段枯枝,尽量扫去身后冲撞留下的印记。

  “别费力了,他们有狗。”大的那个将妹妹一扯,运力丢上一个高坡。

  小的那个极为默契撑住坡边垂手下来,拉住姐姐拽了上去,口中仍不屑道:“能让狗多停下闻几下,也是好的。”

  她们继续狂奔,纤细的双腿不停地摆动,那粉白无暇的身子上,各有一个狰狞丑陋的暗红烙疤,好似蝶翼,印在她们身上,透着一股残酷却诱人的美艳。

  “等等,”姐姐突然拉停了妹妹,侧耳倾听,轻声道,“那边有水!”

  “走。”小的这个行事倒比大的还要果决几分,转头就拉住姐姐的手往那边跑去。

  猛犬之声渐渐近了,两个女孩的脚步也愈发慌乱。

  终于,姐姐忍不住停下转身,道:“你走,我挡他们。”

  “呸,你不走我就不走。”

  “锦儿!”

  “怎么,你大个两岁了不起么?”

  知道不是任性较劲的时候,姐姐叹了口气,转身推了妹妹一下,“那走吧,听天由命。”

  小的那个这才不屑哼了一声,顺着姐姐那一推向前一跳,越过地上一滩湿润软泥。

  不料她落下后,踩到的那丛长草下,竟是个被掩盖的陡坡!

  惊呼一声,那小小的赤裸身子就顺着滑下。

  大的那个面色一变,抬脚在树上一蹬,已能使出像模像样的轻身功法,飞扑过去后发先至,双手一抓,就拎住了妹妹的腕子。

  两人一起滑下,转眼,就到了那潺潺水声的上方。

  可那却是一处断崖,十余丈高,险峻非常。

  小的本就在下,登时飞出去了整个身子。

  姐姐双脚猛地一分,勾住一段缠在树上的老藤,扯得噼啪作响,总算将妹妹身躯拉稳,吊垂在崖边。

  妹妹大喘了几口,向下望了一眼,抬头就道:“多事!谁要你救!放开!”

  姐姐分不出神说话,只是双手交替,硬是将她拉起了一条胳膊的距离。

  “放手!不过是个悬崖,下面有水,多半摔不死人!说不定还能叫我捡本秘籍呢,放开!”妹妹却好似并不领情,用另一手使劲拍打姐姐的双臂。

  啪嚓,藤条断了一根,还剩最后一股。

  大的那个眼中浮现一股决绝,突然低喝一声,也不知如何拼出一股力气,硬是将妹妹靠腰力拉起,猛地甩到了身后。

  剩下那根藤条没断。

  但本就松动的这块土石,就这样带着那棵小树,带着上面被藤缠着脚踝的小小身子,一起坠落下去。

  “姐——!”

  还没站稳的妹妹毫不犹豫一推身侧树木,就要跟着跳下。

  但一条闪着油光的长索,已鬼魅般飞来,啪的一声缠住了她纤细的腰。

  “抓住了一个!另一个好像掉下去了!”

  欣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沉闷的狗吠也近在咫尺。

  小的那个没有再挣扎,她只是怔怔望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崖边,喃喃自语般道:“我没你这个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狠心的姐姐……我没有……”

  几点水痕,留在她被拖走的印迹上。

  转眼,就被吸入枯叶腐土,什么都没有留下……雍素锦坐了起来。

  这个噩梦跟了她十多年,最近,出现得格外频繁。

  不打紧,一切就要结束了。

  她侧过头,看向远处窗边一脸惶恐的霍瑶瑶,冷冷道:“躲在那儿做什么,真要害怕,为何不跑?”

  霍瑶瑶挤出个勉强微笑,小声道:“素锦姐姐,你真会说笑。你成名一战,可是追了宗恒四十七天,横跨七州,当着七个结拜兄弟的面把人刺死在街头,你说不让我跑,给我八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逃啊。”

  “算你识趣。”雍素锦扭身下床,没有去踩那双绵软小巧的绣鞋,就那么让两只赤足踩在冰凉的地上。

  霍瑶瑶陪笑道:“你既然醒了,那……那小妹是不是能去再睡片刻?你晚上发噩梦,一直大叫姐姐,小妹实在是睡不着啊。”

  雍素锦点了点头,知道她所言不虚。

  这些时日,霍瑶瑶从被她偷跑时候带出来,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两天眼睛下面都黑了一截,眼看要办大事,让她养足精神也好。

  喝一口冷茶下肚,雍素锦揉了揉脸,简单洗去倦意,坐到窗边,微微顶开窗棂,居高临下望着外头的长街。

  她匆匆把如意楼的暗记留在南宫星能看到的地方,说明唐昕尚且安好之后,就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到了这儿。

  比起过往单打独斗飘零四方的日子,背后有人帮忙的感觉的确不错,在如意楼西三堂的分舵,雍素锦凭着与南宫星的关系,轻轻松松就搞到了两匹快马和镇南王五公子的路线。

  要是单靠她自己,少不得又要送去地府几条人命才行。

  可她并不习惯。

  一想到南宫星,雍素锦就觉得束手束脚,满肚子不自在。脑袋上多了一重规矩,路上不怀好意的男人对她挤眉弄眼,她看对方没有武功,都不好一钗上去给趾甲换层新色。

  若不是设法甩脱了崔碧春,跟着那么个整日板着脸的闷葫芦,她都要憋出病来。

  相比起来,她宁愿带着满肚子鬼主意的霍瑶瑶。

  这女人心思活络,所学甚杂,是不是诚心服气先不管她,让她给做个人皮面具,改扮一下形貌起码容易得很。

  雍素锦自己也能简单弄弄,但总不如专精此道的来的妥帖。

  她要对付的毕竟已非寻常江湖武夫,而是镇南王家的公子。

  死了个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她想,若是这四个都急着赶去要取玉若嫣的命,干脆,就一个个都由她杀了吧。

  到时候,闯下滔天大祸,如意楼自然只能撇清关系,她便又可以自由自在,浪迹江湖随心所欲了。

  她此刻在等的,是最早动身赶来,不听王府勒停执意继续赶进蜀州的五公子。

  从如意楼搜集到的信息来看,这事儿其实透着一股诡异。

  镇南王膝下长大成年的共有五子。

  老五武烈,字定边,可以说是与世子之位最不沾的,此前性情顽劣就在府中不受重视,惹出过不少荒唐祸端,而且生母不过是个人微言轻抬举到偏房的奴婢,孩子生下不久就一命呜呼。武烈记在续弦王妃膝下,名嫡实庶,就算王妃受宠,上头还有个正经亲生的四哥压着,更何况,镇南王对亡妻一往情深,待这位续弦夫人并不算有多热络。

  三位哥哥里至少要除掉两位嫡子才有希望染指王位的武烈,却一马当先,比和武承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次子武平来得还要快,说其中没鬼,雍素锦才不信。

  三匹好马,两个随从,听说武烈自小练功,看来对自己的身手颇有信心,雍素锦暗暗寻思,今晚在对面那官驿,到底是该吓他回去,还是干脆杀了。

  吓他回去,麻烦最少,但收效不明,后患最重,干脆杀了,麻烦最大,但至少能给玉若嫣争取到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至于后患……

  她行走江湖以来,被官府通缉追捕已是家常便饭,多个镇南王府的悬红,也算不得什么。

  还是杀了吧。

  摸了摸头上发钗,雍素锦暗暗下定决心,起身戴上霍瑶瑶做的人皮面具,下楼去摸对面的底。

  西南这片地方,官驿的格局大同小异,镇南王御下甚严,不论是走马上任还是衣锦还乡,要花朝廷的银子,就只能忍受官驿的粗陋招待,头品大员,也不过一餐二两银子,人头不得超过十个。

  这也是许多官家子弟出行,更愿意叫江湖门派接待的原因之一。

  官驿正门宽大,不设门槛,车马可以直接入内,马入厩,车停槽,下来的人便可直接进入后院,三进院子,接待不同品级来客,小吏寥寥数人,尽可应付过来。

  武烈这个公子在外花天酒地一掷千金是出了名的,滇州境内有点牌面的青楼歌坊,近几年的美人中,十个花魁的苞,至少得有八个是这位小公子开的。

  这样一个人会来住官驿,霍瑶瑶就怎么都不敢信。

  但雍素锦信。

  这倒不是她有多信赖如意楼的眼线消息,而是她了解王侯官宦人家的情形。

  有些人,放浪形骸举止荒唐,并非性情如此,只不过是没有机会,才选了大隐隐于市的路子而已。

  如今武承已死,看来,藏于鞘中的剑,第一个拔出来的,想必就是这位小公子了。

  撑一柄花伞,微散鬓发,做出千娇百媚的花娘模样,雍素锦闲庭信步,慢悠悠在官驿周遭转了一圈,将厢房院落的大致格局暗暗记在心里。

  她生平杀人无算,却鲜少有如此小心谨慎的时候,所谓关心则乱,不外如是。

  转眼暮色西垂,血色帘光卷着片片残云,被起伏山峦无声吞没。

  沿街灯笼渐次亮起。

  斜角一家窑子的娼妓袒露着大半雪白胸脯,倚门挥帕,招揽恩客。

  几家散摊铺开东西,蹲踞叫卖。

  雍素锦靠在客栈门边,一条红绸系在腕上,微微拉高裙摆,亮出一截纤细雪嫩的玲珑足踝。

  这是流浪揽客的游女扮相,在婊子中,都是最被瞧不起的——连个愿意收留的院子都找不到。

  游女大都粗鄙,通常是落难无奈,临时赚些盘缠。

  但雍素锦这种身段,即便不露真容,也足够令过往男人馋涎满口食指大动。

  不过半刻,就有路过男子驻足观望,看了一会儿,扶正头巾,整肃容颜,大步过来,拱手道:“小娘子在此等人?”

  若是游女,此时眉目传情一下,拧身就走,男人自然便会跟去谈价,银钱交足,便可露水夫妻,行云布雨。

  可惜雍素锦不过是为了能在此站定观望,不叫旁人起疑心而已,浅笑道:“等的横竖不是官人你。”

  那人讨个没趣,拂袖离开,走出几步,还忍不住扭脸看着她小巧绣鞋里裹着的柔润金莲,咽了几口唾沫,不甘不愿放弃。

  装成游女的事儿雍素锦做过不止一次,其中切口都已非常熟练,也知道如何才能不漏破绽,来询问的男人,貌丑的直接拒绝,相貌端正不好直接挡掉的,便袖里乾坤,出个高价吓退。

  霍瑶瑶给她做的脸姿色平平,单靠一双适合捧起来把玩的巧脚,寻常恩客自然不舍得疏财太过。

  可总有不寻常的。

  “小娘子,五十两……也不是不行。”那肥头大耳的男人舔舔嘴唇,凑近半步,轻声道,“可我要小娘子做点别的花式。”

  雍素锦眼观六路,随口敷衍道:“要什么?”

  “小娘子的三寸金莲,可要让我仔仔细细耍弄耍弄,少不得要你费些力气,脚心夹着,帮我快活。”那男人双眼发亮,鼻息都微微急促了些,“小娘子,你若答允,我再加十两,还不进你的牝户,就让我出在你的小脚上,如何?”

  此时,雍素锦等的人终于来了。

  三匹毛纯色亮的高头大马喷着响鼻一路踱来,一人在前,二人在后,在前那个银簪玉冠,俊秀温润,唇红齿白,嘴边纹路好似带着浅浅笑意,颇为亲切可爱,一眼望去还当是个女扮男装的二八丫头。想来就是那素有美男子之称的顽劣五公子,武烈。

  身后那两个随从年纪颇长,神情肃穆,四只眼睛流光莹莹,一看便知道都是内家高手。

  雍素锦估量了一下,心道当街硬碰看来不成,就算武烈手无缚鸡之力,那两个贴身护卫也不是易与之辈。更何况她目光极毒,一眼就看出,五公子天资绝顶,平时私下也绝不是流言中那般顽劣,一身苦练出的功夫,光是下马那一下的轻灵稳妥,就足以体现。

  她杀性大,但知道分寸,懂得何时不可莽撞。

  斜瞥一眼几乎快要贴上自己颈子的男人,雍素锦嫣然一笑,抬腿翘足,在他大腿上轻轻一挠,腻声道:“那,大官人可要对妾身怜香惜玉哦。”

  “好说好说,小娘子,你是住在此处,还是去我……”

  “就在这儿吧,我还等着大官人的银子清偿房钱呢。”雍素锦扭腰便走,挥手一勾,在那男人下巴上撩了一下。

  那男人顿时失了魂儿,飘飘然跟着雍素锦一路上楼。

  开门进去,霍瑶瑶已经醒了,正对着小小铜镜拾掇鬓发。

  那胖子一见霍瑶瑶,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是你家姐妹么?我……我再加一百两!”

  “留着回家操你奶奶去吧。”雍素锦心情不佳,斥骂同时,抬手一掌劈在那男人颈后。

  看她把肥大身躯塞进床下,霍瑶瑶眨了眨眼,轻声问:“素锦姐姐,点子来了?鹰爪孙多么?”

  “少来那套江湖浑话。”雍素锦摘下人皮面具坐到窗边,口吻愈发烦躁。

  霍瑶瑶扁了扁嘴,只得又道:“素锦姐姐,你等的人来了?官府的帮手多么?”

  “来了,只带着两个护卫。但三个没一个是好惹的。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得手。”雍素锦托腮沉吟片刻,缓缓道,“小狐狸,我晚上若是失手,你就自由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霍瑶瑶干笑两声,道:“小妹还要帮你呢,你要出事,我就是不敢亲自去救,起码也得去跟如意楼知会一声不是。你都说了,你主人八成就是将来的如意楼主,我这要立了功,不也多个大靠山么。”

  “他就是个小色鬼,你形貌标致,要是立了功,他准保奖你一顿肉夹棍,打得你满地流水,下不来床。”雍素锦讥诮说道,手将窗棂微微抬高,观望着官驿里的情形。

  霍瑶瑶不以为意,反而笑道:“素锦姐姐,咱们这样孤零零走江湖的女子,哪个是真打心里愿意这样漂泊四海的,真要有个好归宿,恨不得烧香拜佛去求,男人几个不好色的,各取所需也就是了。运气好,摊上个重情义不始乱终弃的,那便是上辈子修的福缘咯。谁叫,这世道就不是女人能说话的呢。深宫高墙里那些娘娘多少人眼气,其实,不就是些笼子里的小母雀儿么。”

  她眼珠一转,讨好道:“你主人要那样奖我,我一定好好侍奉,勾搭到了欢心,一定不忘了素锦姐姐你。”

  雍素锦讥诮一笑,不再理她,仍只盯着官驿那边的动静。

  她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欢心。

  任何人。

  渐渐,街巷静谧下来。

  摊子撤了,行人少了,婊子们揽到客人,去床上卖力挣命了。

  雍素锦依旧盯着官驿,从小吏来往频次,大致判断出武烈的住处。

  当然是第三进院子,隔墙看不真切房门朝向,从小吏送饭菜的走势来看,两个护卫应该是住在了武烈房间西侧。

  官驿那一侧的旁邻是家肉铺,占地颇大,后院生猪肥羊临时圈着不少,大概是为了隔开腥秽味道,离出一条数尺宽的陋巷,污水横流。

  雍素锦端详再三,摸下一股发钗,垂手反握藏在袖中,拿起另一张相貌标致些的人皮面具,递给霍瑶瑶,道:“为我戴好,半个时辰后我不回来,你就走吧。”

  霍瑶瑶展开纤巧十指,细细为她将人皮面具贴合抚展,掏出几样小工具,在鬓角额头等处认真调整,口中道:“素锦姐姐,其实……你不是非去不可吧?”

  雍素锦淡淡道:“我非去不可。”

  “如意楼的公子挺心疼你的。”

  “这不是为了他。”雍素锦嫣然一笑,讥诮道,“我这人没心没肺,臭男人待我再好,我也不领情。我欠他的,为他效命,跟他睡觉,尽够还了。”

  “那你……这是为了谁啊?”

  雍素锦看霍瑶瑶已经收手,拿过铜镜对着一照,上下左右审视一番,略一颔首,起身便走。

  出门之前,才轻轻回答一句,“为了我的噩梦。”

  雍素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崔碧春刚刚迈过南宫星所在停尸间的高槛。

  雍素锦的身后只有霍瑶瑶神情复杂的双眸,崔碧春的身后,却跟着守山门的八名唐家弟子,和已经握紧了刀的傅灵舟。

  南宫星长身而起,皱眉道:“碧春,你为何这时闯上山了?”

  傅灵舟目光一闪,右手微松,沉声道:“孟兄,你与碧姑娘是旧相识?”

  南宫星这才醒觉,唐门弟子在侧,崔碧春又是已通告记名在如意楼少主南宫星麾下的高手,他忙抬手轻咳,微笑道:“那是自然,家父与那边颇有渊源,都是旧相识,旧相识。”

  他虽这么说,唐门弟子却不敢放下戒心。

  一剑夺命碧罗裙自山脚一路闯上,任何门派也不敢掉以轻心。

  盯着宝剑碧痕,已有四五个弟子的手掌,扣住了淬毒的暗器。

  南宫星只得上前,稳住那些神情紧绷的弟子,等到主事的来了,申明情况,保证会向唐家长辈有个交代,并亲自确保碧姑娘不会在唐门闹事,这才将那些弟子劝离。

  唐蕊担心情郎,望着崔碧春看了几眼,觉着傅灵舟似乎有挑战之意,急忙死拖硬拽,拉他回房共度春宵去了。

  大好男儿,满把子力气用在她湿润润紧咂咂滑嫩嫩的身子上,岂不比用来打打杀杀快活。

  而且,一快活就是两个。

  屋里宁静下来,南宫星才轻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崔碧春找了一圈才找到这儿,为不出手伤人,袖子上还钉了几枚暗器,她瞄一眼用寒铁和窖藏碎冰暂时围绕的冯破尸身,低声道:“雍素锦擅自行动,带走了霍瑶瑶。我追过来,见她留了暗记,说已经确认唐昕无事,是被唐炫救走藏起来了,就急忙上来通知你。”

  南宫星无奈叹道:“她啊……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丫头。”

  他走到棺边,低头柔声道:“冯兄,时候已晚,在下明日得空,再来看你。”

  说罢,将一杯浊酒洒落在旁边地上,转身带着崔碧春往外走去,轻声道:“此地你不可久留,消息既然传到,你这就下山离开,去追素锦,我听唐门的人说,镇南王府五公子不听劝,已经快要赶到唐家堡,你找个分舵问问,我猜素锦八成是去拦人了。镇南王府藏龙卧虎,你早些赶去帮她,免得吃下大亏。”

  崔碧春微微蹙眉,道:“可我听唐夫人说,你这里也挺缺帮手的。”

  “缺,可你不能在这儿。六扇门如今在唐门的人手由冯破原本的副手罗傲接管,此人城府很深,嫉恶如仇,你这样悬红通缉多年的,被他盯上极为不利。还是速速离开吧。”南宫星留意着周围动静,一路将崔碧春送到山门处,又叮嘱一番,才叫她展开轻功,急忙找雍素锦去了。

  “你整日这也照顾,那也照顾,你有三头六臂,也照顾不过来吧。”林间影中,唐炫信步走出,面带微笑,朗声说道。

  南宫星的便宜大舅哥着实已经不少,可像唐炫这么令他头痛的,仅此一位别无分号,只有苦笑道:“能照顾的时候,自然是多照顾些好。真照顾不过来了,也没什么办法。”

  “我还说让你多着急几日,不想你的部下倒是办事利索。”唐炫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安心太早,唐家的事乱七八糟,你若处理不清,唐昕一样危险得很。”

  南宫星浓眉斜飞,戏谑道:“这归根到底是你唐门的事儿,我最着急的两个女人,一个已经到了如意楼分舵,另一个有可靠的堂哥保护,安稳妥当,真要处理不清这山上的诡异事情,我就去带上阿昕,撂挑子走人。”

  “你能舍得那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神捕?”唐炫抱肘靠在树上,取笑道,“她在地牢里,还能拴不住你。”

  南宫星的确是为了玉若嫣而来,只不过,其中有八成是因为雍素锦。

  这个姐姐不替雍素锦救出来,她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惹出不知多少麻烦。

  此中内情,当然不好让唐炫知道,南宫星便只微笑道:“你提醒得对,我真要撂挑子,还得先去把那个天仙下凡的小美人偷走才行。窃玉偷香,本就是我所爱,要不是家母与师父管教甚严,兴许我就跑去做采花大盗了。”

  唐炫讥刺道:“你如今也不遑多让吧,你到唐门这才多久,听说,连寡妇房里都去过了。”

  南宫星坦坦荡荡道:“这事儿要怪你那堂伯,他自己不愿意调查晚辈媳妇,把大锅丢到我的头上。亏得那一晚范霖儿去给亡夫守灵,她房中没人,不然我可说不清楚了。”

  想到那晚鬼鬼祟祟忙活半天却一无所获,他就感到一阵丧气。

  冯破死后,罗傲顺位接手此案,那人虽表字易安,可半点也不能轻易心安。他出身官宦豪族,祖上有从龙之功,却不知为何弃文习武之后并未涉足行伍,而是转投公门,踏踏实实从最下层的捕快差役干起,一步步做到如今的位子。

  以他家世背景,出将入相那么位高权重虽不可能,在边关戎马之中统领千百部下总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偏偏就醉心于六扇门这种听人差遣的鹰爪差事,若不是为吏时选错了地方,到了名捕云集的西南,恐怕早已声名显赫。

  不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冯破此前就曾提过,如此江湖门派纷杂的时局下,西南四州之中,罗傲总领刑捕的悭州一片太平,几乎没什么震动朝野的案子发生,比镇南王府所在的滇州情形还要好出一截。

  南宫星与罗傲碰面一次,就知道六扇门那边的助力,怕是用不上了。这位罗捕头,根本就不会彻底相信任何一个江湖人。

  若不是和冯破有几分旧交情,认得他两个恰好在此的旧部,南宫星怕是连冯破的尸身都没机会亲眼查验。

  范霖儿的秘密,他当然只有自己去想办法,公门差役再怎么如狼似虎,也不能无凭无据就去翻查和案子毫无关系的一个年轻寡妇闺房。

  唐炫笑道:“看来你也是走投无路了,你难道真觉得范霖儿若有问题,会把秘密藏在自己房中等人去找么?”

  南宫星苦笑道:“横竖那晚是个机会,夜半三更她这寡妇不在卧房的时候可不多。”

  唐炫淡淡道:“她不在卧房,你当然就什么也查不出。”

  “她在卧房,我查出也是一身腥。”南宫星摇头道,“你家这些长辈对我身份来历一清二楚,个个都是老狐狸,我在寡妇房内被抓,他们转头就要翻脸把我赶下山去。我好不容易才撬动一个缝,决不能半途而废。”

  “哦?原来你在山上这些天不是白费么?”唐炫讥诮道,“我还当唐门大闺女小媳妇多,你看花眼什么都顾不上管了呢。”

  他不屑问南宫星撬动了什么,只道:“昕妹虽然没事,但受伤不轻,看在你几日前见我上山先说起我两个堂妹的份上,你若想要探望,随时知会一声,我带你过去。另外,你告诉你那血钗一声,盯我稍这笔账,我记下了,今后必当奉还。”

  “炫兄,素锦此次来唐门这边办事,心急火燎不择手段,都是事出有因。我若不是硬压着她,她早已冲上山了。这里有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还望炫兄海涵。”

  “这里有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是。”

  “可这里还有几百号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唐炫淡淡道,“我不管什么血钗,如意楼,还是七星门的几当家,对唐门不利,我就不会袖手旁观。这地方我不喜欢,但事关许多我喜欢的人的命,南宫兄,你还是管好你的手下为好。”

  “我急着把玉若嫣的案子查清,就是为此。”南宫星微笑道,“炫兄,不如你来帮我?唐门如今哪里都透着诡异,知根知底我又信得过的,不过阿昕和你二人。这事儿对唐门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考虑一下么?”

  “你信得过我,我却信不过你。”唐炫哼了一声,笑道,“你有利唐门不过是顺势而为,若哪天唐门要杀玉若嫣,最先对唐门动手的也会是你。”

  南宫星皱眉道:“可玉若嫣的确是被陷害的,难道你就能狠下心杀了她?”

  唐炫微微颔首,道:“若是只有杀她才能保住唐门百年基业,保住山上山下数百户人的平安,我为何狠不下心?她玉若嫣持剑杀人证据确凿,即便有幕后黑手,杀人者难道就可脱罪?南宫星,雍素锦那样的人,只有你会保。你我,并非同道。”

  南宫星面色一凛,肃然道:“唐炫,你我都在江湖,以武犯禁,谁手上的命少?扔进府衙,个个怕都是得秋后问斩吧。”

  唐炫悠然笑道:“所以我要是进了大牢,等着秋后问斩,决不指望他人去还我什么清白。我只盼着当年交过的朋友,能念着我这人的好处,直接把我劫走。”

  南宫星一怔,跟着无奈摇头道:“可惜,玉若嫣性情顽固,我先前说的撬动缝隙,都还是靠着冯破惨死,罗傲无情,才将她略微打动几分。再者说,我要将人偷走,岂不是给唐门惹下了大麻烦。”

  唐炫淡淡道:“所以我才说与你并非同道。你要窃玉,我就只能拦着你。万一我和你联手调查,时间长了越发投契,不忍动手,那该怎么办才好。不如干脆这就各查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无事,将来江湖再见,还能一起喝上几杯水酒。”

  南宫星只得拱手道:“好吧,那我再想办法。炫兄,少陪了。”

  “慢着。”唐炫扬声道,“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叙旧。该续的,那日见面已经续过。既然你已经知道昕妹还平安无事,那她托我传的消息,差不多也该告诉你了。”

  南宫星无奈叹口长气,道:“炫兄连口信也扣下,就只为看我着急几日么?”

  唐炫悠然道:“不错,你艳福齐天,不看你为我堂妹着急上火,我凭什么信你是真心以待?你若不是真心,我宝贝妹妹险些没命才凑巧拿到的情报,凭什么便宜你去救别的女人用?”

  南宫星哑口无言,只得垂手一站,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首先,这消息是阿昕被误以为心智催破的情况下偶然听来,她当时生不如死痛苦无比,不能保证听到的一切都确确实实,没有错漏。”

  南宫星心中一痛,颔首道:“我知道。”

  “那么,她听到的,其一,是七星门文曲一脉可以说倾巢而出,另外还有两批人手同时做着其他响应任务,你在湖林所受的狙杀,八成就其中之一。”

  南宫星暗自叹息,心想柳悲歌十有八九便是武曲,白家遭的劫难,算是彻底与唐门的事串联起来了。

  “其二,文曲的部下中武功高手并不多,大都是专精奇门邪术之人。在七星门内,也算一支另类。”

  南宫星苦笑道:“这个我已经领教了,有时候,这种半点武功也没有的对手,反而更难对付。”

  “其三,文曲的本领,可以靠一个叫做乱心灯的东西辅助,迷人心智。所以在唐门今后的行动,切记要仔细检查所有灯烛。”

  南宫星皱眉道:“那灯是什么样子?”

  “我也没见过。昕妹装昏偷听,能听到多详细的东西。”唐炫摇头道,“说不定,乱心灯就是个名字,都未必是灯。总之,小心为上。”

  “嗯,我会加倍留意。”

  唐炫交代完毕,又开口道:“我听说,家中所有门房仆役,嬷嬷丫鬟,连着没学武的唐门子弟,都验了一遍面孔。”

  南宫星叹道:“是啊,还将一个丫鬟抠破了脸,血淋林见了里面的肉,煞是吓人。闹成这样。最后还是没找出易容改扮的那个丁一。你几位伯伯已经从晚向早,在分批排查新招来的下人了。他们怀疑,丁一可能直接早早布局,将部下就以原貌送进唐门,那么,所谓的换头换面,说不定本就是这些人在交换轮替,他们共同演出了一个丁一。否则,唐欢所说,进院子时候是一个样子,走出来就成了另一个人,未免也太过离奇。”

  唐炫略一沉吟,道:“这推测合理是合理,但若都是真实面孔,让揪出的叛徒指认一下,应该就能抓出几个了吧。”

  “揪出的都不承认,抵赖不过的……都已死了。”南宫星一筹莫展,叹道,“也不知道文曲到底是摄心的法子厉害,还是威胁的手段高明,唐门里这些能用的舌头里,一句话都掏不出来。”

  唐炫挑了挑眉,道:“那个香坠不是抓回来了,也问不出?”

  “唐远明带走审了两天,后来又被罗傲要去,唐远明什么也没问出来,至于罗傲……他就算问出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南宫星摇了摇头,“不然,我也不会大晚上不睡,仍在看冯破的尸身了。炫兄,你江湖经验比我丰富,要不要去验验尸?”

  唐炫知道他还有心想要拉自己帮忙,但这次并未一口回绝,而是笑道:“死人有什么好看,要我说,咱们还是该去看看那位千娇百媚,专门备下来服侍世子大人的艳姬才对。”

  南宫星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衙门的人不让咱们看。”

  “不让的事情就不做,那我现在还是唐家内门弟子呢。”唐炫大步踏上阶梯,“走吧,去看看那位香坠的嘴巴,到底有多严实。”

  南宫星快步跟上,笑道:“不需要我带路么?”

  唐炫头也不回,淡淡道:“你是忘记我姓什么了?”

  南宫星其实早已有夜闯牢房的打算,只是唐蕊不愿让傅灵舟得罪唐家长辈,拉着人不肯答应,缺个帮手,南宫星单枪匹马弄不开那边需要至少二人合力才能开启的机关。

  唐炫果然对地形熟悉无比,南宫星都没提醒,他就已站定在关押香坠的院落门外。

  “你来看过她?”南宫星不禁问道。

  “没有。”

  “那你如何知道香坠就在此处?你们唐门关人的地方,可多得很呐。”

  唐炫淡淡道,“难道我这几天,是在山上闲逛么?”

  南宫星一拱手,笑道:“不亏是炫兄。”

  说话间,两人已经腾身出手,守在此处的唐门弟子和一个捕快转眼就被放倒,挪去一边。

  进去后,南宫星很快就找到了香坠所在的牢房。

  只是,那女人交给罗傲这边不过短短两日,南宫星,竟险些认不出她。

  那先前还娇小玲珑玉肌沁蜜的可人娇娘,身上破烂囚衣遮不住的地方,竟已几乎看不到完好的皮肉……

  第十五章、冤情

  南宫星觉得,他们应该是抓错了人。

  香坠作为世子的侍寝艳姬,若是刺杀计划的一步环节,那么,文曲想必不会交给不够可靠的部下去做,更甚一步,她都有可能亲自下手。

  可此刻眼前这个奄奄一息吊在铁索下的年轻女子,绝不是文曲的心腹。

  那白嫩的肚皮上纵横交错尽是皮鞭抽打的血痕,皮开肉绽,但没有北斗烙印。

  当然,南宫星不至于天真到认为有没有烙印是判断的唯一标准,他只是此前就从唐远明那里知道了一些审讯出的口供。

  这个香坠,声称自己压根就没上过唐门的山。

  她说在自己的确是受过邀约,可那天等来等去,只等来了一个口信,说事情有变,让她哪儿都别去,在别院等着,定金不必退还,过几日,会有豪商来高价赎人,纳她做妾。

  她欢天喜地收拾妆奁,住进别院就那么等着,等了几日,果然有豪商一掷千金将她赎出带走。

  可她还没过上自己期待的和美日子,就突然杀出一群强人,把她老爷一家杀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唯独带走了她。

  她还当是要被带去做压寨夫人,不曾想,蒙头套进一个口袋,她就被载出了城。

  一夜赶路足足数百里,才在一处僻静荒无人烟的地方,将她丢下。

  她蹭开头上的口袋,就看到了那人手中明晃晃的钢刀。

  若不是一个路过的侠客将她救下,她早已没命。

  她被那个侠客救走,之后日夜兼程赶路,途中她欲以身报恩,却遭对方坚定回绝,心中感动,便一路细心服侍,颇有几分丝萝终托乔木的窃喜。

  然而不过几天之后,就被唐门部众围攻抓住,带回到这里。

  南宫星之所以觉得香坠并非说谎,是因唐门先前揪出的叛徒中,恰好就有负责接洽这一线的人员。

  虽说都已畏罪自杀,但脉络清晰,足以说明香坠进出唐门的全过程,都有阴暗的秘密。

  站在刑房外,南宫星将这些说罢,轻声问道:“炫兄,你如何看?”

  唐炫道:“如今的情形,我不敢信,也不敢不信。信,这其中应该有个道理,否则,文曲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在富商家将她直接一刀杀了留下面孔,岂不是还能消掉嫌疑?不信,这女人说的听起来并无问题,这说法也不能帮她脱罪,她若是老奸巨猾之辈,不应该编出这种漏洞百出的供词来自找麻烦。”

  南宫星沉吟道:“我先前也一直在琢磨此事,算来算去,只有两处关键最为奇怪。一是为何要在富商那里留她一条活路,专门带到那么老远的地方去杀,二是为何那么凑巧,就有一个不知名的侠客将她救了,还急匆匆往远方赶路,若不是唐门高手动作迅速消息灵通,她保不准就要被带出蜀州。”

  唐炫在心里把这些线头梳理一遍,道:“富商那里,故意做出毁尸灭迹的样子,肯定是想诱导咱们认定香坠没死,已经往别处逃亡,然后再在较远的另一处将其灭口,毁掉尸身,咱们就再也找不到香坠的下落。此事,也就成了无头案。”

  南宫星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为何在那种荒僻之处,又凑巧冒出一个救下她的侠客?唐门抓人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那侠客击退。这里面又透着一股蹊跷。”

  唐炫沉吟片刻,道:“若是香坠就此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唐门查上一阵,心里必定有所疑虑,迟早还会认为,那个香坠兴许就是幌子,真凶说不定并未离开唐门。”

  南宫星双眼一亮,道:“对,所以他们再安排一场仗义救人的好戏,将真正香坠心甘情愿地带往他处,在适当的距离和时机,让香坠抛头露面,刻意留下线索,唐门的注意力就自然而然被引过去,并会将香坠当作幕后黑手。”

  唐炫略一思忖,道:“若这些推测是真的,那个假冒香坠去伺候世子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兴许,就是文曲本人。”

  “对,玉捕头的口供中提到过世子的情绪略有异常,想要在大婚前先圆房。香坠就是伺候床帏之事的,为何那一晚世子会赶走她,转而将玉捕头唤来呢?”南宫星沉声道,“一定是那个‘香坠’对世子用了什么迷心摄魂的手段。”

  “我没有……”这时,旁边被吊着的香坠似乎是被自己的名字惊醒,颤微微抬起肿胀破皮的眼帘,哀鸣道,“奴家真的……半点也不懂……迷心摄魂的本事啊。奴家平日伺候男人……是有些讨欢心的手段,可……可这怎么能和杀人的大案子……扯到一起……两位官爷……行行好,放过我吧……我……我……真要死了……”

  唐炫啧啧摇了摇头,道:“这些官差好不容易揪出一个案情破绽,怕不是全指望这份口供来保玉若嫣的命,瞧瞧这下手毒的,我看真逼她说个下了迷魂药的口供,背下这杀人黑锅也做得出来。”

  香坠泪眼盈盈抬起头来,哀啼道:“公子不是差人?那救救……救救奴家吧……奴家就没上过这个山头,怎么……怎么就成了害死世子的凶手了啊,害死世子……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奴家哪里敢……哪里敢呀……奴家的口供……真的是屈打成招……奴家冤枉啊……”

  南宫星绕去后头看一眼,眉心顿时皱起,比起正面,香坠的背臀更加惨不忍睹,那原本应该圆润上提的小巧屁股如今肿成了一对儿紫瓜,还是熟透开裂,绽出鲜血淋漓口子的那种,那一握纤腰上整整齐齐排着六个烙铁烫过的印子,水泡还被故意挑破,每片黄白相间的烂肉上都插着几根竹签,竹签周围似乎还抹了盐。

  背上鞭伤少些,但用利刃细细划出血道,纵横交错好似一张棋盘,看旁边屋角放着酒坛盐罐,再看那伤口狼藉模样,不难猜出受了怎样的拷打。

  往下望去,纤秀脚掌自然不可能幸免,夹棍就在脚下摆着,泡在一滩浆中,也不知道是泼醒她用的水,浇她伤口用的酒,还是疼昏失禁撒的尿,亦或是,以上皆有。

  唐炫在前面托起她下巴,沉声道:“香坠姑娘,你说你是屈打成招?”

  香坠泪流满面,颤声道:“是的呀,奴家……奴家贱籍女子一个,真要遇到世子那样的贵人,岂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伺候,别说被带回去,就是……就是随手赏点什么,今后在姐妹面前也扬眉吐气了啊,我……我岂能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伺候,推他去给未婚妻杀了。”

  唐炫对南宫星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走开几步,他略一沉吟,低声道:“你怎么说?”

  南宫星叹道:“我先前就觉得,这是抓错了人。如今主意一样未改。”

  “所见略同。”唐炫缓缓道,“这香坠,怕是文曲的安排中,最大的一个变数。”

  南宫星点头道:“不错,按照文曲原本的安排,唐门应该苦追香坠而不得,可惜她没料到,唐家高手的反应和能力会如此之快。现在香坠被屈打成招,一旦供状被六扇门的人利用,玉若嫣的死罪兴许可免,我想文曲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唐炫淡淡道:“如此甚好,南宫兄,你再见了罗傲,不妨提醒一下他,这个屈打成招的犯人,可是个上好的香饵,文曲一定会想方设法消灭这个变数。而只要文曲做出什么她原本计划外的举动,露出破绽的可能性,就必然会大大升高。”

  南宫星扭头望着香坠,皱眉道:“她伤得这么重,也不知还能坚持几日。我看还是先请郎中为她调理一下伤势的好。”

  “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唐炫摇头道,“想要钓出文曲,就要把香坠当作真凶来看待,最好能靠她的口供来帮玉若嫣脱困,我敢保证,文曲在行动中最不想碰上的对头,就是玉若嫣。”

  南宫星半晌不语,缓缓沉声道:“炫兄,你可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玉若嫣能出山办案,能得到自由,能给咱们机会琢磨出到底是什么手段摄了她的心迷了她的魂,还意味着唐门将有机会解决文曲,免掉无数令人头疼的麻烦,少死很多人。”唐炫微微一笑,道,“若不是对罗傲他们的办案风格没有十足把握,我现在就一掌劈死香坠,让她的口供彻底死无对证,钉成铁案。”

  他看着南宫星脸上随着烛光摇动的阴影,缓缓道:“想来,你是不肯答应的,对吧?”

  “这个香坠是无辜的,你我都知道。”南宫星转身,站在了唐炫与香坠之间。

  “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一定是真?”唐炫淡淡道,“兴许这就是做给咱们看的苦肉计呢。认准咱们会由此判断她并非凶手,再借咱们的帮助脱罪,自此进入到盲点之中,不会再被人盯上。你觉得那个侠客救走她太巧,我还觉得唐门这都能赶上太巧呢。”

  香坠在里面听不真切,只知道两个可能的救星正在外面争执,忙饮泣道:“公子……少侠……你们行行好……奴家真的冤枉啊……冤枉……冤杀良民草菅人命,这还有王法么……”

  唐炫微微一笑,道:“一个未脱籍的贱户,官家的人哪怕是错杀了,不过罚些财帛,顶天挨上二十板子,为了救玉若嫣,你猜他们舍不舍得。”

  南宫星神情凝肃,缓缓道:“他们舍不舍得,与我何干?”

  “所以你是要救她,放弃引诱文曲上钩的机会?”唐炫目光闪动,讥诮问道。

  南宫星回头走到香坠身边,缓缓将掌心贴在她血痕遍布的后背,灌入一股醇和真气,护住她的心脉,约莫半刻,才拿开手,道:“香坠姑娘,你若有冤情,罗大人一定会还你个公道,他若不给,我也会帮你给。但你若是有半句谎言,就万劫不复,谁也再救不得你了。”

  抓到一线生机,香坠立刻颤声道:“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小女子愿意对天发誓,不……对什么发誓,发什么毒誓都好!我……我真没来过这山上啊……公子,我当初等人来接的时候,有两个妈妈指来的随侍婢女,她们知道我压根就没来过唐门。真没来过啊……”

  “你对罗捕头说过这事儿吗?”南宫星急忙问道。

  “说过,他昨儿个就说叫人去拘那两个丫头,我本以为没事了……可……可今天……又是鞭子又是烙铁,还是硬逼着我……逼着我招了……公子,你看奴家的手,已经被夹棍夹碎了骨头,那画押的手印,都是……都是衙役抓着我指头……按的啊……”她一脸绝望地低下头,“那两个丫鬟……是没人肯去抓了么……”

  唐炫在旁冷冷问道:“唐掌事审你的时候,此事你讲过么?”

  香坠点点头,“奴家讲过……奴家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分毫不敢隐瞒,奴家知道,你们唐家是江湖人……江湖人杀人,官家都不会管……奴家哪里敢……瞒着不说。”

  “怎么没人管,江湖人杀了你这样的,有如意楼管。他们不怕累死,就喜欢插手这种事。”唐炫略带讥诮道,“你要有什么亲人好友,等你被冤杀,大概就要收到他们的银芙蓉了。”

  南宫星也讥讽道:“若是武林世家之中,公门高手尽在的情形下,还要冤杀一个弱女子才能破解难题,我看你们唐家,还是干脆往七星门寄一封投名状,从此跟了他们吧。”

  唐炫盯着南宫星的眼睛,注视片刻,忽而一笑,道:“其实,光是唐家上下清查,根本没什么意义。”

  南宫星眉心一皱,道:“为何?”

  “世子亲随,可有人敢去试试是否易容改扮?公门护卫,一批批上山,衙役捕快,一群群赶到,文曲若真有转眼之间改扮模样的本领,难道就混不进这些人中?”

  南宫星叹道:“我跟唐远明掌事提过,可……一来此事只能靠朝廷的管带下令才行,冯破一死,罗傲不愿为此失去人心,阻力甚大,二来,这些人并不能在唐门属地自由活动,出入也颇为扎眼,文曲想要在暗处活动,扮成他们反而不便。”

  “都已经现形这么多棋子了,你还当文曲是诸葛武侯的性子,事必躬亲么?”唐炫讥笑道,“她坐镇在安全的地方,调动部下和叛徒陪咱们过招,显然才是当前的情况。”

  他话锋一转,看着香坠道:“所以香坠绝不能放,也不能救,只有这样,才能看出六扇门里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她若是死了呢。”

  “这诺大的江湖,每日都要死人。”

  “可不该死无辜的人。”

  “这世上没有该不该死,只有死和没死。”

  南宫星深吸口气,道:“她还没死,这些天也不会死。”

  唐炫道:“生死祸福,未知难卜。”

  南宫星皱眉道:“炫兄,你这到底是何用意?”

  唐炫淡淡道:“你若想让我帮你,这就是代价。我不是你如意楼的人,我有我的做事方式,和你,未必一致。”

  南宫星长叹一声,道:“有没有可能各让一步?”

  “好,”唐炫笑道,“你把玉若嫣弄出来,我保证唐门的人不会主动过来杀香坠。并给她用唐门的伤药续命。”

  南宫星缓缓道:“那罗傲呢。”

  “你不把玉若嫣弄出来,罗傲谁能管得住?”唐炫转身离去,淡淡道,“香坠的口供,你自己看着用吧。”

  香坠低着头,喃喃自语般道:“奴家没有杀世子……奴家……没有……”

  南宫星默默看她片刻,直到她再次虚弱昏睡过去,才离开了那间充满血腥味道的牢房。

  回房睡下,次日一早,南宫星依旧如约先去与唐远明见面。地方仍在养性园,只不过,换成了唐门中堂所在山头的那个。

  这几日,他们都暂且住在这里,南宫星每晚和母亲碰面,都要多费一个时辰功夫。

  “唐炫对香坠有什么看法?”

  才一碰头,端着一杯清茶坐在亭中的唐远明就开门见山问道,显然,他已经知道昨晚闯牢房的是谁。

  不过那本就并不难猜,此时此刻敢悄悄把人放倒进去,还一条人命也没闹出来的,不是他俩还能有谁。

  南宫星知道唐远明的想法必定和唐炫差异不大,索性反问道:“唐掌事,香坠说有两个婢女能证明她的确没有来过唐门,此事,为何你先前都没对我说起过?”

  唐远明淡淡道:“因为那不重要,那是她的婢女,口供大可提前串好。而且,罗傲已经带人去拘,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另一间牢房里受审了吧。”

  南宫星沉声道:“唐掌事,玉若嫣在此案中蒙冤,可要是为了给她脱罪,换另外几个无辜的人来屈打成招,是否有违江湖正道?”

  唐远明放下手中茶杯,缓缓站起,望着远方起伏山峦的承天碧线,轻声道:“那是罗傲做的,官府办案,与我们唐门何干。南宫,看来你与唐炫,想法并不一致啊。”

  南宫星笑道:“我非唐门弟子,何必事事以唐门为先?”

  唐远明略带讥诮道:“不愧是名门之后,拐走唐家两个闺女,还把我们当外人当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幸亏唐青唐昕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弟子,否则,我还真要叮嘱大家看好现剩的农皇珠。”

  “不牵扯无辜,我自然会先帮着唐门处理问题。”南宫星朗声道,“可香坠十有八九是无辜的,她不过是个倒霉的棋子,先被文曲利用,又要被你们和官府利用,她一个身不由己的贱籍风尘女子,不觉得太惨了么?”

  唐远明沉默片刻,忽道:“今早有个消息,想必你还不知道吧。”

  南宫星皱眉道:“什么消息?”

  “昨夜镇南王五公子在赶来这边路上暂住的官驿中遇袭,两位护卫身亡,五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唐远明盯着南宫星的眼睛,缓缓道,“其中一位护卫的喉头,还插着半支断了的中空铁钗,南宫少侠,此事你可知情?”

  南宫星顿时觉得一阵头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对雍素锦,他自然是偏私的,略一沉吟,便道:“的确是我的部下,玉若嫣不能冤死,五公子来者不善,总要挡他一挡。”

  唐远明微微一笑,道:“那两个领钱办事,忠心护主的卫士,难道就不无辜了么?他们不走江湖,只是出个公差,就横死在血钗手下,难道不觉得太惨了么?”

  看南宫星不语,唐远明走到凉亭边上,负手远望,淡淡道:“远处那片山林荒芜危险,寻常人不管是走进来,还是误打误撞迷进来,遇到野猪野狼,没有自保的本事,被咬死吃掉,能去怨谁?”

  “伤人的狼和野猪,自然会有猎户去杀,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猎户是为了吃肉,不是为了报仇。更不是为了让狼不再吃人。”唐远明似乎在暗示什么,缓缓道,“更何况,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猎户,殊不知,皆不过是强弱不同的狼而已。”

  南宫星沉默良久,叹道:“看来,唐掌事是铁了心要让香坠为玉捕头顶下这桩大罪了。”

  “这话是从何说起。案犯是谁,自有官府定夺。唐门多年来与朝廷关系紧密,不过是为公门兄弟略效犬马之劳而已。”唐远明走下凉亭,背对着他道,“我已差人去给香坠上药,至于这个无辜的女人能活多久,就看何时能揪出真凶了。”

  走出几步,他又停下,扭头道:“镇南王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昨日已经进了蜀州,四公子身体抱恙,但也住进了蜀州边上的王府行辕。血钗能挡多久,能挡下几个,轻重缓急,你自行掂量吧。”

  南宫星矗立凉亭思忖片刻,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知不觉,他被唐远明牵着鼻子,竟成了最着急的那个。

  其实文曲潜伏在唐门,若是再犯下什么泼天大案,对唐门也是致命的打击。

  可唐远明一直气定神闲,倒是让他心绪难平,莫名成了急先锋。

  偏偏他还没什么办法,因为不管是想救玉若嫣,还是想救其余无辜的人,亦或是为冯破报仇,他都只有继续查下去。

  离开养性园后,南宫星径直去找了罗傲。

  他此前与罗傲面谈过两次,结果都不甚愉快。

  但他决心再试一试。

  朝廷中人在唐门中堂后院辟出了几个相连住处,总计在此驻扎了三十余人,大都是西南四州颇有名望手段的捕头。

  可惜年铁儒夫妇不在,冯破死后,南宫星就只剩下冯破老部下中两个熟人,关系还并不算深。

  一位捕头通报之后,不过须臾,罗傲便匆匆从里面出来,站在了南宫星面前。

  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和颜悦色,样貌颇为清俊,若是不穿黑衣皂靴,的确像是官宦家的公子。

  可他那双眼睛,却像是饥肠辘辘的鹰。

  每次被那双眼睛盯住,南宫星的心里就觉得颇不舒服。

  “孟公子,有事么?”罗傲的语速比常人慢些,仿佛每个字都要在牙缝中咀嚼一遍。

  这样的人,往往很难说错话。

  南宫星一拱手,道:“我来跟罗捕头道个歉,昨晚我贸然去问了问香坠姑娘的口供,事前未跟罗捕头商议,还请恕罪。”

  罗傲微笑道:“无人伤亡,不打紧。还请孟公子,今后谨言慎行。下不为例。”

  “那位香坠,当真就是幕后主使?”

  “当真。画押口供中,经过情形均交代清楚。若有司衙门审核无误,即可结案。”罗傲微笑不改,朗声道,“文书已经人呈报,相信三五日内,就会有答复过来。”

  南宫星盯着罗傲的眼睛,轻声道:“罗捕头,在下很想冒昧问一句,此案,当真已经查清了么?”

  “没有。”

  “那为何还要结案?”

  “为了查清。”

  “你不担心会有冤杀么?”

  罗傲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隐隐透出一股尖锐的讥诮,“孟公子,你是在教我该如何办案么?”

  南宫星长吸口气,抱拳道:“不敢,罗捕头威震悭州,想必功绩非凡。只是不知,这其中该有多少屈打成招的冤情。”

  “不是真凶,打不出合理的口供。”罗傲缓缓说罢,迈腿便走,“少陪了。”

  南宫星还想再追过去,身后却传来一个温润醇厚的声音,“孟少侠,留步。”

  南宫星急忙站定,拱手施礼,谨慎道:“见过门主。”

  一袭朴素青衣,形貌颇为寻常,唯有那双手修长灵巧,白皙整洁,指甲修剪打磨得一丝不苟,施施然迈出来的,正是唐门门主,唐远书。

  他独女不过七岁,面相也不显老,看着,倒比亲弟弟唐远明还年轻几分。

  “孟少侠,你先前不是说过,要去亲眼看看世子遇害的地方么?”

  南宫星双眼一亮,道:“不错,还望门主通融。”

  “走吧,我这就带你过去。”唐远书信步向旁走开,“那边应官府要求,一切当日物件,均未有半分移动,孟少侠入内勘察,也请小心谨慎,莫要碰到什么。”

  “是。”虽说唐远书神情从来都是温润谦和的样子,可南宫星只要与他见面,就会感受到一股无形压力,不觉紧绷起来,不过三次见面,他就判断得出,即便当年他娘没有失手陷落,留在唐门,也争不过身边这位。

  不久,两人前后踏入别苑,唐远书抬手一摆,暗处就有数道身影从草木间隐没,撤销警戒。

  “当时世子住处周围共有八名护卫。”唐远书走进院中,抬手指向一些幽静角落,道,“那都是世子的亲随,因此即便是世子与玉若嫣在房内要做什么,他们也不会回避太远。案发之时,八名护卫都在。”

  他微微一顿,道:“不过护卫武功虽好,却不懂公门办案的手法,按他们的旁供,听到世子惨叫,他们冲进去后,反而要一丝不挂的玉若嫣在那里指点需要注意之处,否则,当时的场景多半不能保护的如此妥帖。”

  当时的情景南宫星已经从多人口中交叉印证,心中也已描绘出了大致经过。

  玉若嫣出剑杀人,世子连惊呼都只有短促一声,就被洞穿了咽喉,护卫随即赶到。玉若嫣站在那里,愣怔片刻,便丢下长剑,束手就擒,出声提醒了些需要注意之处,便披衣被押往其他地方。

  此后,这件卧房便被重重保护起来,公门中人,也只有冯破、罗傲和他们的副手过来仔细看过。

  迈进屋前,南宫星先问道:“门主,案发之后,屋中的灯烛,可否经过详细检查?”

  唐远书道:“冯破到后,曾有过一次细致无比的检验,灯芯灯油,烛芯烛蜡,均被仔细检查过,并未有什么异常之处,熏香炉中虽说有些助兴之物,但那本就是为了让世子尽欢,是唐门精心调配,绝不会有害处。”

  南宫星望着屋内的种种陈设,缓缓道:“我还是不懂,世子与玉若嫣婚期不远,这里又有香坠那样的美人叠被铺床,按常理,世子完全不必特意将玉若嫣唤来,提前圆房才对。”

  唐远书轻叹一声,道:“可惜,死人不会说话。你我如何知道,世子当晚是如何想的。”

  南宫星抬腿迈过门槛,走进房内。

  屋中陈设大都整整齐齐,唯有屏风倒在地上,下面还压着当日玉若嫣脱下的外衫长裙,床帏垂幔染遍了飞溅鲜血,如今已成为死气沉沉的暗褐色斑块。

  地上用细棉线围出了世子尸身倒毙的位置,南宫星过去在旁探头估计了一下视线,轻声道:“看来世子是在玉若嫣宽衣解带后,盯着她看时,惨遭毒手。”

  唐远书道:“不错,按护卫所说,当时玉若嫣手中还拿着刚脱下的一件小衣,玉若嫣虽称自己那一刹那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可按冯破的估计,玉若嫣原本该是背对着世子,可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她突然转身,抽出床头那把剑,一招便刺死了他。”

  南宫星望着那残余在床头的剑鞘,心中终于将这个针对世子的阴谋执行过程理清。

  伴寝的香坠被掉包,实际被送到世子房中的,很可能就是文曲本人。她既然擅长迷心摄魂之术,直接让世子自尽不易,让世子对玉若嫣产生欲念,想要招来陪寝,却并不难。之后,玉若嫣过来,宽衣解带,就如唐青一样,身上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其实已经被种下了记号,世子不查,说出口来,早就被埋下心劫,自己却浑然不知的玉若嫣被触动口令,暴起杀人。等清醒过来,木已成舟,她受心劫所累,只当是自己一时失控,便认下所有罪名,决心以死相抵。

  听他说完,唐远书道:“孟少侠,你的推测合情合理,唐青的事,我也听兄长说了,可这当中还有一个关键,若说不通,便全盘不能成立。”

  南宫星心中也知道问题在哪儿,长叹道:“晚辈知道,唐青曾被掳走,失陷许久,之后又遭唐欢带人暗算,她被破去了一段记忆,心神恍惚,有充分的条件种下心劫,可玉捕头……到唐门并没多久,之前又一直在办案,看她为人,也是果敢坚毅心定如铁,所以这个推测,一定要找出玉捕头究竟何时何地,如何中了暗算才行。”

  唐远书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孟少侠了,西堂地牢你已去过,次数还不少,你这就去找我兄长,去忙该忙的事吧。”

  午末未初,南宫星再一次站在了关押玉若嫣的地牢外。

  这次,他终于下定决心,来捅破一层此前顾忌雍素锦心情而留下的窗户纸。

  他相信,那就是玉若嫣被人乘隙而入,埋下心劫的关键。

  “玉捕头,在下想要和你单独谈谈,为防你暴起伤人,还请将手中宝剑,暂时交给唐掌事带离。”南宫星靠在门边墙上,缓缓说道。

  玉若嫣默默解下腰上剑鞘,抬手一丢。

  唐远明接住,看一眼南宫星,微笑道:“没了剑,兴许玉捕头不再是你的对手,我倒有点担心,是不是能放你们二人独处。”

  南宫星苦笑道:“唐掌事,我就是想一亲芳泽,也要顾及场合情况吧?”

  “这谁说的准,当年你娘受祸害的时候,可是与你爹一起跌落谷底险些没命,浑身是伤的情形。”

  南宫星知道唐远明是对秘密感兴趣,只好再次强调道:“唐掌事,此事与玉捕头的心中弱点有关,我相信她不会愿意有更多人知道。还请见谅海涵。”

  唐远明神情微微一凛,奇道:“你已经找出玉若嫣的弱点?”

  玉若嫣在旁眉目一侧,明亮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南宫星抱拳道:“晚辈的同僚辛苦找到了一些人,查来了一些消息。虽说未必准确,但和玉捕头对对口风,便知虚实。”

  唐远明分得清轻重,略一颔首,便开启石门出去,道:“好,你和她谈。”

  石门才一关上,玉若嫣就冷冷道:“南宫星,你把唐掌事诈走,还去了我的兵器,所为何事?”

  南宫星拉过一张凳子,能坐的时候他绝不站着,能躺的时候他也绝不坐着。轻轻敲了两下屋内的石桌,他才开口道:“我并不是诈他,取了你的兵器,也是出于我个人安危的考量。玉捕头,唐青的事你我已经掰开揉碎分析了一通,你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也中了类似的邪法么?”

  玉若嫣的表情犹如岩石般稳定,没有丝毫变化,“既然你说和我心中弱点有关,想必,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更多才对,我只有洗耳恭听,听听你能说出什么。”

  南宫星沉默片刻,抬头望着玉若嫣的脸,道:“素锦曾经对我提过,她找人的本事是祖传的手艺,还提到过,北魏南雍,千里追踪这样的话。能当得起这句的,必定是当年六扇门享誉极高的雍老爷子。他不凭文科武举,单靠积累的赫赫功绩,从小小捕快一路升为江南第一捕,官拜从三品,负责京城治安。”

  玉若嫣默默听着,并不作声,表情也依旧没有变化。

  “显仁三年,太后还政,新皇大权在手,励精图治,清洗变革,边关大将魏宸被诬叛乱,押解进京,由此引发朝野巨震。在那次浩劫之中,崔家忠烈刑场洒下碧血,女眷充军为妓,不见天日。雍老爷子铁骨铮铮,当时也为魏将军仗义执言,触怒天威,荣华富贵尽付东流倒也罢了,可家破人亡之后,一对儿视为掌上明珠的孙女,也没能保住,被不知哪位权贵借机掳走,当作私奴圈养起来。素锦的身上,至今还留着那屈辱的烙印。”

  南宫星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沉声道:“玉捕头,你说你自小头部受伤,失去了曾经的记忆,这是真话么?”

  玉若嫣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南宫星又道:“素锦在官府中的悬红极高,算是个恶贯满盈的逃犯,湖林城中你明明已经接到报告,知道她就在附近,为何直到离开,也没安排过公门高手去捉她?”

  玉若嫣淡淡道:“我当时急着赶来唐门,腾不出手。”

  南宫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将真正的自己压抑了至少十四、五年,没有真凭实据,我很难逼迫你承认。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有借镇南王府的权势为自家当年的冤案洗清冤屈的念头,此次世子致死,对你也是个巨大打击,甚至让你有些心灰意冷,万念俱空。”

  玉若嫣不语,扭开头,索性不再看他。

  南宫星仍自顾自道:“可素锦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玉若嫣的双肩,终于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机缘巧合,单雷颐看到了素锦身上的烙印,他知道你身上有类似的疤痕,加上你们姐妹本就有五六分相似形貌,他猜出你的身份,想要以素锦来威胁你,我认为,他应该对世子的某个兄弟效忠,或是……天道里的一员干将。”南宫星缓缓道,“不管如何,素锦借我的手除掉了单雷颐,并且,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你玉若嫣,就是她苦寻多年的姐姐。她沿水一路找去东南,却没想到,你当初并未顺流而下,反被救去了镇南王府。”

  “她本已不打算与你相认,免得耽误你今后的富贵生活,可她却又听说了这次的案子。”南宫星大步走到玉若嫣身前,望着她的眼,“昨晚,她为了你,孤身犯险去刺杀镇南王五公子,双双下落不明。”

  玉若嫣身子一震,稳如磐石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裂痕。

  南宫星知道自己终于赌对了这一注,他握紧双拳,沉声道:“你现下肯承认,心里还记得这个妹妹了么,雍素玉!”

  【未完待续】

  字数:53,000

打赏

参与人数 1金币 +1060 贡献 +53 收起 理由
捂裆大师 + 1060 + 53 [评分]精品文章

查看全部打赏

————————————————————————————————————————————————————————————————————————————————
【如何成为杏吧13级会员(永久VIP)】【后宫导航,宅男首选,收录百大成人网站】【黑料10.com】永久中文网址
回复 + 3贡献

使用道具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上传中...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X
TOP 加入VIP
签到中心
杏彩体育
( RMB)购买成功!!
×
百年杏吧看书送VIP金鼎财富犀牛跑分杏彩体育杏彩娱乐后宫导航杏书宝典杏吧APP

小黑屋|Twitter|纸飞机|广告商务|加入我们|2257|DMCA|Archiver|杏吧-华语第一成人社区

GMT+8, 2025-2-5 16:17

分享推广,薪火相传 杏吧VIP,尊荣体验